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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巡、许远信仰的降福总会(二)

原标题:张巡、许远信仰的降福总会(二)

张巡、许远信仰的降福总会

茆耕茹

二、渊源与建庙——苏皖降福总会的历史

古代胥河两岸民间信仰诸色缤纷,民俗事象古今羼杂。同治三年(甲子•1864)南岸村民又从北岸东坝移入了对张巡(709—757)的祀仪,并建有祠庙。据传抗日战争时期,定埠张巡祠毁于战火,后又重建。直到1949年后,此类活动才被一一禁止。至1990年,两岸祀巡活动等又得以恢复。2000年以此仪及与小马灯、大小锣鼓为主,两岸村民还创建了“定埠民俗文化村”。并将小马灯、大小锣鼓、跳五猖、元宝会等民俗项目纳入其仪。求吉纳丰,辟灾保安;对现实的美好生活,充分表达了感激之情。

祭庙中的张巡、许远像

(一)张巡、许远信仰的缘起

《新唐书》列传一一七《忠义中》载:张巡开元末(741年)进士。原为清河县令,杨国忠专权,更调为真源县令。安禄山叛,天宝十五年(756年)正月,巡于真源起兵抗叛。与贾贲合军后,兵只二千,败叛军令孤潮部,贲阵亡。

令孤潮第二次率众四万来犯,巡伺隙击之。两月间大小数百战,潮败退。巡军粮缺,智取潮军盐、米千斛。巡军箭尽,巡令缚草人千余,夜缒城下,潮军争射之,巡得箭数十万。其后改缒士兵,潮军不备,巡兵偷击,追敌十余里。

鲁、东平两地陷,张巡至睢阳与太守许远、城父县令姚訚等合兵三千。遣将雷万春、南霁云战宁北,杀敌万余。至德二年(757年)安庆绪合兵十余万攻睢阳,巡鏖战气不衰。诏拜巡为御史中丞,远为侍御史,訚为吏部郎中。贼复来,巡、远亲鼓之,追敌数十里。复战,霁云左目中箭。

巡、远粮尽,兵士多饿死。巡杀爱妾,供军大飨,坐者皆泣。巡使霁云突围,向节度贺兰进明求援,遭拒。十月城破,巡等被俘。除许远一人而外,巡与南霁云、姚訚、雷万春等三十六人遇害,时巡年四十九。许远被执后,欲送洛阳,至偃师亦亡。远与巡同年生,远稍长巡,故巡呼为兄。

巡、许共守睢阳,“蔽遮江、淮,沮贼势,天下不亡,其功也。”巡等殉节后,唐大中时(847—860)“图巡、远、霁云像于凌烟阁”,于睢阳建“双庙”祠享。宋江南各地已建有庙宇。明万历年间(1573-1620)戏曲盛行,姚茂良据其事迹,撰《张巡、许远双忠记》(弋阳腔)剧作。这说明不仅此时对巡等人的事迹已深入市井乡村,剧中对巡等人已开始神异化,受到后人无限的尊崇。

梅渚镇流传至今的明代戏剧家姚茂良编撰的《张巡许远双忠记》剧作之扉页插图

(二)苏皖降福总会的建庙年代

梅渚镇定埠街道(又称南定埠•含所属村),村民对张巡等人的信仰起于何时,因无文字传流,今已无法考证。村民说法有两种:

1. 桠溪镇街道(又称北定埠,含所属村)韦秉涛(1944— )说:南定埠原无张巡庙的祭祀,同治三年(1864年)这里发生了“人瘟”(传染病),人口大量死亡。张巡的信仰与祭仪,此时始由北岸高淳县东坝镇童家村的“降福殿”,分移至南定埠。南定埠吕桂宝(1952— )又说:张巡菩萨迎来后,出巡至南关街口,众人抬巡不动,知菩萨要在此建庙留驻,自此南关街口就有了降福庙,供张巡等众神。两人的说法,得到了南定埠一些年长者的认可。

2. 2013年6月22日上午,本人随南定埠民俗村四人,梅渚镇政府、文化站二人及芜湖电视台记者一人,为调查张巡信仰及庙宇在南定埠起始的年代,一行来到了东坝的降福殿(原童家庵)。据看殿老人童学树(1920— )说:东坝降福殿宋代就有了,起初叫“童家茶亭”。为方便路人及流民休息,我们这座庙当年建在通往高淳县城的这条大路上。后来因伙同行路的人多了,为保一方平安,就以居地村民的姓氏,建了一个小的庙宇,叫“童家庵”,庵中供奉着当地土神张巡等菩萨。

该殿负责人童小金(1951— )接着说:后来童家庵香火日盛,就改叫祭祀张巡的“降福殿”了。有一年我们这里发人瘟,农村贫苦,缺医少药,全村人就抬着张巡等众神,收灾降福,以祈人丁平安。当时正值农忙,收灾降福的队伍只到达北定埠,未及过桥去到南定埠。由此,引起安徽定埠人的不满,决意派人前来联系,执意要自行建立降福庙。经我们殿(庙)执事人的研究,决定“开沙盘”,明示张巡菩萨主张后,再行决定。结果,沙盘明示:派麻将军神将,先去南定埠收灾。自此南定埠才有了后来的降福庙,供张巡、许远众神。以上两说,虽有异同,却都称是人瘟后,南定埠才有降福会。

当涂横山降福殿

那么,历史上这里发生的“人瘟”又是哪一年?据光绪七年(1881年)胡有诚主修的《广德州志》卷五十九《杂志•祥异》所载:自南北朝宋孝武帝大明三年(459年),迄至清光绪五年(1879年),在这一千四百二十年间,广德州(辖郎溪县),历史上主要的水、旱、兵、虫等灾害都有记载,但只是水旱为重。灾后称有疫情者只两见:一、明正德四年(1509年),“四年春,饥人相食,夏大疫,死者万计。”另一次则是清同治元年(1862年),“先是州民在贼(指太平军)中困苦流离,死者过半,至是又病疫。五月至八月积尸满野。”因正德四年(1509年)所记过简,今日民间亦无传闻,难知其详。而同治元年(1862年)所记,却有该志卷六十《兵寇》所录印证:

庚申(咸丰十年,1860年)至甲子(同治三年,1864年)五年中,民不得耕种,粮绝山中。藜藿薇蕨都尽,人相食,而瘟疫起矣。其时尸骸枕藉,道路荆榛,数十里无人烟。州民(广德、郎溪两县)户口旧有三十余万,贼(指太平天国兵丁)去时遗黎六千有奇。

同治年间疫情之严重,远超过正德四年所记,况唐晚于南北朝。且至今老年之村民,尚能据其祖父辈所言,传之切切。故可以《州志》所记的这次疫情时间稍后,为南定埠兴建降福庙的时间。

咸丰三年(1853年)太平天国定都天京(南京),太湖西域苏、皖、浙三省交界处,成了巩固天京的重要军事屏障。经十年的殊死争战,同治三年(1864年)天京城破,太平天国失败。这场战争,给这里的人们带来的灾难是空前的。广德州的州民前后三十余万与六千余众,数字的相差如此巨大,令人震惊。也只有在这时,劫后余生的村民,为早日摆脱这场战争给他们带来的心理上的阴影,并寄希望于未来,建立张巡庙,举行或移入对张巡收灾降福的祭仪,完全是可能的。果真如此,南定埠建立的降福庙,距今也已149年了。

南定埠新庙初建,后又在行政村的范围内,因多种原因几经迁徙,最后该庙于2000年落定在定埠民俗文化村内。

三、内涵与形式——苏皖降福总会的内容、表现

降福会祭祀张巡等的仪式,因涉及皖东南郎溪县及苏南南京市高淳区、溧阳市等地,所以举办起来牵涉人员较多。加之这一仪式,上世纪九十年代又将当地民俗小马灯、大小锣鼓、跳五猖等,吸纳其中,所以每年参会演出人数,一般都在1500余人。围观及互动的村民,不下四至五万,这尚不包括外省及台湾宗亲返乡参与人员。

东坝降福会每年农历七月二十四举行,南定埠移入此会后最先也定于此日。因此造成两地村民“赶东坝,失定埠”,顾此失彼。于是,南定埠将庙会改为八月二十四。农历八月正是农忙季节,况今又是村中青壮年村民在外打工较多。故南定埠举行的日期自2006年起,已改为正月初八。

(一)降福会张巡出巡

这里以2006年正月初八举行此仪为例:自初六至初七日,先扮“报马”两人,手中各敲一小锣,每天三次分别街头、村巷晓示村民,神会已临;舆论提醒各家各户作好迎神准备。该会张巡及部属二十四将,各村均有人分别扮装。装后,骑于架在大车的假马之上,威武神猛,供人瞻仰,以祈降福。每将身前立一孩童,称马伕,却是少儿装扮。出会前,地不分南北,各村簇涌马上一战神,在燃炮、锣鼓声中与小马灯、大小锣鼓、花担、香童等等,整齐有序地一一进入梅渚镇定埠村苏皖降福总会(定埠民俗文化村内场地)集结。

集结完毕,二十四堂锣鼓在场地摆成圆圈状,举行“围鼓闹春”的演奏,实际上是各自欢乐地试奏一番,引得围观数千人的喝彩。游乡开始,鞭炮、火銃,震耳欲聋。全队二十四堂锣鼓加数十支唢呐、长铜喇叭声,惊天动地。

降福会北定埠神将出巡之锣鼓队

在统一的指挥下,引队一人在前,队伍依次出场。队前横扯“苏皖降福总会”会标,数百幅锦旗、三角旗、龙凤旗迎风招展。旗下为“小锣鼓”及十匹男童扮演的小马灯。

降福会南定埠小马灯双排龙门阵(起势)

接着众人拥先锋、北方两神及旗牌、土地、总判、花判、赦官车马等,开路前行。后随何、魏、花、方、贾、雷、南、姚众将,接着是大太子、二太子、三太子、大力王、麻将军。麻将军队前尚持有“弘扬民族文化,纪念民族英雄”大型锦旗。麻将军后是元宝会众、许远大元帅、总军、马上降福、跑文书、挑榔头夹棍、众赎身、花担(十二月花神)、侍香童子、喝道(衙役)、东平大帝(张巡)。以上战神,每组四十至五十人不等,执旗开路,牵马随蹬,前护后拥。队中尚有众人推拥,反映张巡战绩之灯扎。各组执旗、锣鼓、吹奏各类人员,头扎彩巾,身着彩衣、彩裤。每将马前有彩旗,大纛旗上书以战将姓氏。

南定埠(大马灯)之何将军出巡

战神车马后,各随锣鼓一堂。其中十组战将由高淳区桠溪镇郎川埠、胥溪、墙屋里等十三个村民组,分村集资装扮。

北定埠(大马灯)之魏将军出巡

另十三组战将由郎溪梅渚镇定埠、周家、中房、桃园等十九个村民组集资装扮。另一组为胥河船帮与南定埠李家村合供。榔头夹棍后是村里中、老年妇女所扮赎罪之身。众赎身后幼女花担十二付,每付花担按一年十二个月,分插每月之主花。挑担幼女,头扎硕大鲜花,戴墨镜,肩披绣花坎肩,系花腰裙。行走闪悠,美如天使。花担后是侍炉香童共八人。每人手提薰炉,炉内燃香。香童后是张巡神像端坐八人高抬之抬座之上。轿前有回避、肃静牌,后有华盖及日、月宫扇。神像两边紧随手持有夹棍的“喝道”八至十六人侍卫。

降福会张巡抬座出巡街头

队伍先头,虽已行至遥隔五华里的定埠街道,尾部尚停留在总会场地等待前行。已行队伍,由田野望去,宛如一条色彩斑斓的彩龙。这时队伍中尚穿插有龙灯、腰鼓等多彩节目。队伍行至闹市或村头,沿途遇有燃炮迎接的人家,必须驻跸,需做一番简单的演出。如在要道处,则有更多的表演。游乡毕,众神像(面具)被分供所属的各村,供人礼拜、许愿。

这里需要说明的是:就在上述张巡、许远队伍巡游时,参与的小马灯、大小锣鼓、五猖会、龙灯、腰鼓等,都在各自的街口、村头就地表演。穿店入户,鞭爆声震,锣鼓喧天。主家迎送,热闹非常。

梅渚镇定埠小马灯、龙灯、迎春闹灯

(二)降福会的表演特征是明显的

1、对张巡抗叛事迹传说千年,故事内容在民间有所演化或变异。如随张遭戮的36位将领,《新唐书》均载有姓名。而降福会崇敬的张巡及24将,有的却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祇;张巡遣兵黑夜间“缒兵借箭”,也变成了“草船借箭”等。这些,与他们的传闻在民间演化、变异,都有直接关联,但丝毫不影响村民对其信仰的虔诚。同时也反映出,降福会本身所含有民间文化丰厚的社会性质。

2、张巡礼仪集小马灯、跳五猖及传承的元宝会、观音会于一炉。融众多祭祀于张巡等人的降福会中,涉及苏南、皖东南等地。地域面广,社会影响大。

3、历史上张巡等人的礼仪,各地多已消亡。今日郎溪县梅渚镇定埠的张巡礼仪,规模之大为江南各省仅见,已成为这一地域文化身份重要特征。

(三)降福会存在的价值也极为突出

1、自唐大中年间(847—859)至今的千余年间,对张巡等人的祭祀,今已日见消亡。所幸江苏南部及皖东南的胥河南岸尚有“活态”遗存,这一文化现象尤显十分可贵,是地域民间文化的宝贵遗存。

2、张巡礼仪的遗存,客观上弘扬了今天“中国梦”安定图强、自强不息的民族精神,有利于安定团结、一心建设社会主义祖国的民意。

3、这一活动,为这一地域的民俗活动小马灯、跳五猖、大小锣鼓(三项省级“非遗”)的演出,也提供了展拓、出新的大好机会。

一镇而集省级“非遗”竟达四项,这实属罕见,足见该镇民间文化底蕴的深厚。梅渚镇历史上传承的民俗文化项目,实际上早具备苏南、皖南地域民间文化之代表性质。为对其能有较全面的认识,在以后的文章中,将陆续系统、重点地逐一介绍该镇内的主要“非遗”作品《小马灯》、《大小锣鼓》、《跳五猖》等。

注释:

[1] 降福会下设会务管理、神事供养、馆地管理三个小组。会长吕桂宝,副会长韦秉涛、吕照荣。会务组负责出会、游乡事务。神事组负责平时各村供奉。馆地组负责文化村内平时照看、管理。具体对两省地各神供管理分工如下:

1、东平大帝•张巡(皖•牌坊村);

2、先锋(苏•秧含村);

3、北方(苏•郎川埠村);

4、旗牌(皖•张家、涧西村);

5、土地(苏•三巷村);

6、总判(皖•蒋家村);

7、花判(皖•中桥村);

8、赦官(苏•庆三房、河北上桥村);

9、何将军(皖•桥头、后街村);

10、魏将军(苏•胥溪一、二队);

11、花将军(皖•新庄、大楝村);

12、方将军(皖•竹墩头村);

13、贾将军(皖•下桥、二房村);

14、雷将军(皖•河南上桥村);

15、南将军(苏•中桥、皖•洋房村);

16、姚将军(皖•上黄楝村);

17、大太子(苏•黄泥墩、井头村);

18、二太子(皖•前街村);

19、三太子(苏•墙屋里村);

20、大力王(皖•北庄村);

21、麻将军(苏•芮家巷村);

22、许大元帅(皖•新塘村);

23、总军(船帮、皖•李家);

24、马上降福(苏•南岗头村);

[2] 伍子胥奔吴年代,见汉•赵晔《吴越春秋》卷第三《王僚使公子光传》。

[3] 明正德年间,云南屯田副史吕盛(号定庵,今梅渚镇南定埠人),留有《吕定庵唱和集》。其中《胥溪八咏》诗,有光禄大夫、武英殿大学士谢迁序一。序称:“伍子胥弃楚入吴,尝渡此溪而憩息焉。后人仰子胥之忠孝,遂以名溪。”

[4] 降福会。安徽省人民政府2013年11月,批准为“省级第4批非遗名录”。

[5] 小马灯。安徽省人民政府2010年7月,批准为“省级第3批非遗名录”。

[6] 大小锣鼓。安徽省人民政府2010年7月,与《小马灯》同时批准为“省级第3批非遗名录”。

[7] 跳五猖。系指梅渚镇周家村之《跳五猖》。安徽省人民政府2006年12月批准为“省级首批非遗名录”。

2013.6.28 初稿

(作者系中国戏剧家协会会员,国家一级编剧,中国傩戏学研究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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