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桑，离别

　　

　　莫桑，离别
　　
　　（若宣书）
　　
　　我想一梦千年/往事沉淀/若，你是我所不能抵达的世界/那么，请允许我/深深地眷念……
　　
　　——选自《我所不能抵达的世界》
　　
　　一段感的开始，总让人始料未及，而一段的结束，却总是理所当然。
　　
　　认识莫桑的时候，正是茉莉花开的季节。他家阳台上种有一大片茉莉，在五月的骄阳中开得如火如荼。万绿丛中星星点点的白，精致小巧，素净淡雅。午后躺在凉椅上小憩，微风送来阵阵清清淡淡的芬芳，连梦都带着茉莉花的味道。微醺的空气里，迷醉着他独特的香气，不肯散去……
　　
　　我曾经问他，为何会如此喜欢茉莉。他说，因为他上了一个女人，而这个女人最爱的花便是茉莉花。他说这话的时候，目光中有深切的疼痛。昏黄的残阳洒在他脸上，我看到他一半盛放，一半凋零。
　　
　　遇上莫桑，爱上莫桑，美丽的像一个散轶在尘世间的传说。只不过，这个传说只有我一个人知道而已。
　　
　　其实，我一直都清楚，莫桑只是我的一个梦，当梦醒来后，一切都会尘归尘，土归土，该去的，不会留。
　　
　　阳光一如既往的灿烂，既而残缺，茉莉花也自始至终地盛放，然后凋谢。这个世间没有什么是永恒的，我一直这么想……
　　
　　莫桑带着那个女人回来的时候，茉莉花已经全谢了，连一个花骨朵儿都没有。我知道，我已经没有留下来的理由了。莫桑爱的是那个人，而花只是寄托，人都回来了还要花做什么呢？
　　
　　他说，宣宣过来，这是你洱彤姐姐。我静静地走过去。当我看清她的容貌时，我呆住了，原来我们长得那么像！而他仍旧云淡风轻，对着另一个女人微，那明媚，是我从未见过的。我看着他坚毅的嘴角勾勒出完美的弧线，一瞬间失了思想。恍然听见：这是我请的花匠，照顾我们的茉莉的，叫宣宣。
　　
　　我回过神来对她微笑，然后叫她洱彤姐姐。我想，我笑得一定比哭还难看。不过，让我庆幸的是，我终究没有哭。
　　
　　两年了，原来我只是另一个女人的替身。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他从来都不说爱我。他的冷峻，他的隐忍，他的沉醉，他的悲痛，都是因为她一个人，而他明媚的笑容，也只是留给她一个人看的。
　　
　　我决定静静地离开，不吵不闹。虽然我没有勇气去追求我的真爱，虽然我爱得如此卑微，但我的心从来都是高傲地不可一视的，我不允许自己留下来摇尾乞怜。所以，我只能用离开，来成全我最后的一点尊严。
　　
　　晚霞烧红了西方的大片天空，极尽妩媚和鲜妍。而我已收拾好了行装。夕阳下，我回头最后看了一眼那片浓郁的茉莉，还有那片像是快要渗出血来的天空。终于，忍不住落了泪。我不知道，那泪水是否也如血一般鲜红……
　　
　　我没想到我和莫桑和最后一次见面，竟然是在这种情况下。当我拨开杂乱的人群，看到他的时候，他已经躺在地上奄奄一息了。有无尽的红色从他周围蔓延开来，模糊了我的视线。我忘了我当时想过什么，做过什么。直到急救室的门关上的那一刹那，我才突然清醒。回过头，是那个有着阳光般灿烂笑容的男人——子颜。我轻轻地牵动嘴角，对他说谢谢。他很含蓄地微笑，然后转身离开。
　　
　　莫桑醒来后的整整一个星期，都没有说过一句话，我也什么都没有问他。
　　
　　那天的夕阳很美，柔和的金黄色光芒飘洒在病房里的每一个角落，让人感觉温暖而祥和。莫桑安静地躺在病床上，斜阳的余晖落下来，撒了他一身。光芒中，他乖巧而纯净，像一个天使。
　　
　　可是，我有不祥的感觉。
　　
　　宣宣，我们结婚吧！他突兀的话语回荡在病房里，一瞬间，我仿佛听到了无数玻璃破碎的声音，噼哩啪啦地响个不停。
　　
　　我看见他的睫毛在颤动，而他的嘴角没有笑容。那么俊美的一张脸，却为何如此悲伤？是吗？是爱情让他不快乐吗？是因为他要结婚的人不是他最爱的那个人吗？
　　
　　我见到过许多邪肆的笑容，但我没有想到我也可以笑得那么邪肆。是不是洱彤姐姐又抛弃你了？
　　
　　我知道这句话是一声雷，可以炸得人粉身碎骨。他睁大着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我，那眼中，分明有什么东西幻灭了。
　　
　　我转身，优雅地离开，没有说再见。
　　
　　那个对他言听计从，温顺服帖，甚至可以为他生为他死的宣宣，真的死了。我终于明白，我所痴迷了两年的爱情，原来只是一个幻影。
　　
　　我开始每日每夜地做梦，无论何时何地，只要我一闭上眼睛，梦境便会如魅影般浮现出来。灰暗、迷乱、纠结、追杀、逃亡、血腥……我常常不知道自己身在哪里。从睡梦中惊醒的时候，我总以为莫桑还在我身边，可是一伸手，却什么也没有。
　　
　　我发现我是如此地思念莫桑，思念他的气息和温度，思念他的冷峻，他的隐忍，他的不羁，他的狂野……可是，空气中再也没有那股茉莉的淡淡香气。
　　
　　我一直以为，离开了，一切就会结束了。可是我错了，因为心还在，爱还在，思念还在！原来，并不是离开了就能够结束，更不是以为醒悟了，便可以遗忘。
　　
　　我在一瞬间下定决心，要离开这个城市。离开这个可以和他共有同一片蓝天，可以与他呼吸同一种空气的地方。我静静地回想，在这里的两年，我得到了什么，又可以带走些什么。在这两年中，我生命全部的意义就是他，几乎没有和外界接触。唯一一个可以算是朋友的人——子颜，也只是萍水相逢，有过数面之缘而已，我们可以说是素不相识。原来，两年，除了与他的回忆，我什么也没有……
　　
　　这一晚，出人意料地没有做恶梦。相反，还做了一个很美的梦，梦中，我和他在一起，我们相亲相爱，那种感觉很真实，很清晰，仿佛是我们正在经历的切身感受，那么激动，那么满足，那么幸福，那么快乐……可是醒来之后，我发现我不记得他是谁，也看不清他的样子。只是能感觉到他，不是很熟悉很亲近的人，好像，还有些陌生，对，是陌生，仿佛素不相识。
　　
　　我已记不清我有多久没出门了。只是当我看见黄叶落满地的时候，我才幡然醒悟，原来秋天已经来了。我没想到，我会在走之前又遇到他——子颜。他的笑容，还是那么灿烂，像阳光一样。
　　
　　我们一起去喝咖啡，然后我听他讲话。我没有告诉他，我就要离开这里。我想，这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分手的时候，他又笑了，那么温暖，让人想要靠近。突然，我想起了梦中的那个他。不知道为什么，我居然想把这个梦境告诉子颜。我们在梦中相亲相爱，醒来后，才发现我们原来素不相识。我说。我看到了他认真思索的模样……
　　
　　转身离开之前，我没有说再见。我不习惯告别，不习惯说再见，因为我知道，有些人有些事，或许以后再也不会见面了。
　　
　　南方的梦，已经苏醒。莫桑成了我心中永远不能触碰的痛。他的世界，我无法抵达，那么，就让我把他埋在心底，让我在睡梦中，再去感受那眷念，那缠绵吧……
　　
　　离开的时候，下着常见的很细很细的雨，细得像看也看不见，数也数不清的愁。突然想起了秦少游的一首写雨的词，其中有两句：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我想，北方，是不会有这么哀怨的雨的吧！
　　
　　——2009.9.11
　　
　　——叶子.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