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
沿着岁月的视线逆流而上,我从子衿熟悉而陌生的脸上看到了从前。岁月的轨迹像流水一样,百转千回之后还是自然而然地奔向东海,我们还是回到了原点。一如我和他相遇的瞬间。那时,一切都刚刚好,天微微亮,花正待放。耳边流淌着F.I.R那首静谧的旋律。
遇见
“回忆里想起模糊的小时候,云朵飘浮在蓝蓝的天空,那时的你说,要跟我手牵手,一起走,到时间的尽头……”七年了,我还是一如往昔的深着这首歌,手机换了一部又一部,可是我总是把这首歌下载,然后习惯性的设为来电铃声,虽然,我仿佛已经忘却了这一切的意义。
七年前,我还是一个十岁的小女孩。每天起床、洗脸、刷牙、上学,过着程序化的日子。我不认识F.I.R,也不认识子衿。除了考试,一切是那样的平淡无奇。对于一个小学三年级的孩子,生活的全部只是从家到学校的一段小路,然后左转,和许多熟悉抑或是陌生的小朋友一起走进教室。直到子衿的出现,像是轻轻停靠在海港的小船,打破了晨间的宁静。
四年级的第一个学期。新鲜的人,新鲜的面孔。我们排着队站在新教室的门外,安静地等着老师为我们安排座位。那时,湛蓝的天空像水晶一样,悬浮的云朵自在地在天际游走,阳光透过走廊的窗子平铺在我的脸上。我先按照座位坐下,忐忑地等待着同桌的出现。时间在等待中显得异常漫长。终于,一个帅气的小男孩在我的身边坐下来。
唯然,老师轻轻地走过来,他叫子衿,以后你们就是同桌了。我下意识地的哦了一声。我羞涩地抬起头,两道目光交汇的瞬间,我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你是——,我们几乎同时想起了什么,却怎样也找不到合适的词汇来表达彼此的诧异和惊喜。
回忆缓缓地倒带。子衿那温暖的脸变得清晰起来。那天放学,天黑像是极夜,漫天的乌云幻化成一张狰狞的脸,嘲笑着我的孤单。远处的乌云渐渐地压过来,我别无选择。爸爸出差了,妈妈晚上要加班,而我没有带伞。我一边埋怨着天公的多变,一边祈祷着上帝暂时不要下雨。我加快脚步逃避着雷电的追赶。终于,我还是在与时间的赛跑中败下阵来。上帝像一头发疯的狮子,尽地宣泄着内心的愤怒,铺天盖地的雨水淹没了我,我哆嗦地像是秋天的树叶,一道闪电划破天空,照耀着我的恐惧和不安。我呼唤着妈妈,忽然奇迹出现了,一把紫色的雨伞和它的主人伟岸地站在我的身边。他用稚嫩的右手拉着我在雨中狂奔,我忘记了恐惧,忘记了时间,甚至忘记了感谢,只记得在我家楼下他被雨水打湿的笑脸。
我叫子衿,他的笑容依旧温暖。你叫什么名字,他说着向我摆了摆手。我叫唯然,我的大脑重新复位。很高兴再一次认识你,他伸出了右手,我轻轻地握着他的手,感受着他的温度。
转身
日子就这样的过着。有了那场轰轰烈烈的雷雨作为铺垫,我和子衿自然成为彼此最好的小伙伴。缘分是那样的妙不可言。原来,我们住在一个小区,在一所学校上学。每天,子衿都会准时守候在我家楼前,等着慵懒的我下楼,然后一起走过那段熟悉的路。子衿是那样的包容和温暖,甚至让小心眼的我也失去了发脾气的机会。每天他像伦敦大笨钟一样准时出现在楼下,然后像出征的大卫一样翘首等着我下楼。自从子衿成为我同桌之后,我再也没有背过书包,再也没有带过雨伞,再也没有不开心的日子,再也没有哭红过眼。
那天,我忘记了设定闹铃,推开疲惫的双眼,忽然发现已经迟到了,我来不及吃早点,风风火火地下了楼。妈妈还在背后叮嘱着大风降温,多穿衣服,我早已经一溜烟来到楼下。就在抬头的瞬间,我忽然发现子衿还安静地站在楼前。他的嘴唇冻得发紫,却依然保持着大卫的站姿。我的心剧烈的疼痛起来。傻子——我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心疼,子衿,冻坏了吧,我,我睡过头了。我又惊喜又着急,你不冷啊,下次我再睡过头你就别等我了。我,你没事就好,我还以为你生病了,子衿耸了耸肩,我不想让老师批评你,所以我愿意和你一起承担。子衿,下次我再迟到你就,我惭愧地低下头,不,没有下次了。
到了学校,老师自然是一边质问一边批评。我自知理亏,所以什么也没有说。子衿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傻傻地站在那里。老师,唯然迟到的责任在我,子衿忽然开了口。昨天我搞恶作剧把她的闹钟给调慢了一个小时,所以,子衿不敢抬头直面老师的眼睛,因为他从来不曾撒谎。哦,是这样,老师的口气果然缓和了许多。唯然,你进教室去,老师不紧不慢地转过身,子衿,那你自己是怎么回事。我,我,子衿是那样的局促,透过窗子,我看到了他苍白的脸。我,子衿顿了顿,我昨天贪玩,早上在家补作业。教室里立刻传来一阵哄笑,子衿则长舒了一口气。这次风波最终以子衿叫家长和写检讨的方式收场。
我感觉特对不起子衿。于是,懒散的我也开始勤劳地帮子衿记下每天老师布置的家庭作业,同时还殷勤地整理他的桌面,收拾他的文具盒,而子衿还是每天守候在楼前,我也真的再也没有迟到过。
那时,F.I.R风靡全国。有一天,我忽然听到了一首歌,我认为那就是子衿在唱给我听,“回忆里想起模糊的小时候,云朵飘浮在蓝蓝的天空……”。听着悠扬的旋律,我感觉整个世界都荡漾着幸福的离子,直到有一天……
子衿不见了,没有任何的预示和征兆。
寒假前的一天,我习惯性的以龟速下楼,却不见了子衿的身影。我四处寻找却始终无法找到我熟悉的“大卫”。我手忙脚乱地来到学校,却发现子衿的座位也在等待着主人。我努力地回忆着之前的点点滴滴,试图找到一丝线索。
终于,我想起了一个细节。昨天放学之前,我和几个朋友在讨论手机,子衿远远地走过来。我下意识地说,你连手机都没有还凑什么热闹。子衿什么也没有说,安静地走开。我还是和朋友热情地讨论着。回忆越加清晰,我的心里越不是滋味。是的,子衿什么都是最好的——除了家庭条件。他来自农村,现在住的房子也是租的,爸爸和妈妈都是普通的民工,他没有手机。我的眼前出现了子衿昨天那张苍白的脸。我责备着自己,等待着明天子衿的出现……
然而,子衿却像是从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没有走进我的视线,装满我的双眼。
终于放假了,我独自去看了《天下无贼》——本来是子衿约我一块儿去的,可是,现在我却只能一个人寂寞地观影。我期待着上帝像刘若英一样用变戏法的方式将子衿呈现在我的眼前。可是,子衿却再也没有出现。电影播放着那首安静的插曲,“那天的云是否都已料到,所以脚步才轻巧,以免打扰到,我们的时光,因为注定那么少。风吹着白云飘,你到哪里去了,想你的时候,抬头微笑,知道不知道。”
我把我的子衿丢了。
流年
时光像永动机一样带着我们老去,一年又一年。七年的时光一闪而过。七年,岁月像无声的雕塑大师,在不经意间改变着每一个人。我已经从一名小学生变成了职校的学生。曾经的同学像蒲公英一样散落天涯,只有F.I.R和安妮宝贝始终跟随着我。
那天,我在宿舍晾衣服。天蓝得像是七年前的某个瞬间,我闭上双眼享受着大自然赐予的福祉,思绪像飘荡的云朵忽然回到从前。我用眼神勾勒着子衿的轮廓,而后子衿就以立体的形象矗立在我的眼前。我还在为那句无心的伤害深深地自责,可是,一切已经无法挽回。当我终于放下那份骄傲的自尊轻轻叩响子衿的家门的时候,迎来的却是一张陌生的脸。子衿搬走了,我再也没有机会来弥补自己的过错。
想着,想着,我的手不自然地抖了一下,衣服从指尖滑落,以巨大的加速度坠向地面。我有些不知所措,傻傻地站着。就在低头的刹那,一个阳光干净的男孩接住了衣服。他向我挥挥手,把衣服挂在一楼的护栏。那笑容是那样的温暖,恰似这春日里和煦的阳光。
那天,我斜侧在床上看安妮宝贝的《告别微安》,忽然看见一篇名为《七年》的小说,我很自然地想到了子衿。七年,子衿转身离开一去就是七年,那个熟悉的笑容再次勾起了我对子衿的思念。可是,一切无从下手。但是,子衿却像是某种潜伏在血液里的病毒,总是在某个瞬间发作,而后就吞噬了我的灵魂。很多次,我看到某个背影是那样的熟悉,然后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后,直到求证出他不是我要找的那个他。我清晰地记得子衿的左脸有一个蓝黑色的点。那是我一次不小心用圆珠笔戳伤的,后来就成了永久的伤疤。只是,子衿像大海一样包容着我,没有一丝的责怪和气愤。他笑着说,有了这个点,以后就算我丢了,你也可以找到我……
子衿像是掌心的风筝,总是在遥远的天边拨动着我的心弦。有一天,教室突然停电了,大家乱成一锅粥。我就想起了七年前的一次停电。子衿坐在我身边,轻轻地点上一盏蜡烛,昏黄的灯光立刻稀释了夜的浓度。子衿用蜡烛在课桌上滴出一张灿烂的笑脸。它笑得很开心,我笑得很开心,他笑得很开心。唯然,我的快乐就是你快乐,子衿浑厚的声音依旧回荡在耳边,照亮了我的世界。
无从下手。子衿只是出现在我的梦里,我的眼里。虽然听得到、看得见却抓不住。
国庆节,普天同庆。欣语广场晚上有烟花,我自然是准时赴约。我喜欢烟花,子衿也一样。就在子衿离开之前,我们还曾约定一起看烟花。可是,后来,子衿走了,虽然烟花开了。我听着王菲的歌声,看着烟花装点的这座城市,不知道子衿能否看见烟花的灿烂。“遇见一场烟火的表演,用一场轮回的时间。紫微星流过,来不及说再见,已经远离我一光年。有生之年,狭路相逢,终不能幸免,手心忽然长出纠缠的曲线……”王菲和我一起看烟花。
广场毗邻河滨公园。这里我很熟悉,以前子衿经常带我来。我走在那段碎石铺就的小路上,满脑都是子衿的影子。一不留神,我和迎面的人撞了个满怀。我正要道歉,忽然看见了那个蓝黑色的点。子衿,我几乎脱口而出。他满脸诧异,你不就是那天衣服掉楼下的那个女生。我又惊又喜又气,那张笑脸果然是子衿。我是唯然,我迫不及待地向子衿介绍着自己。你是唯然,你是唯然,子衿的疑问变成了惊叹,对不起,唯然,七年了,我几乎都没认出你来。不,子衿,我打断了他的话,该说对不起的是我,七年前,我不该嘲笑你没有手机,我知道我伤害了你的自尊,我真心地向你道歉,我希望你能够原谅我,你知道这七年我有多么的自责和不安,我不知道怎样才能挽回自己的过错。不,唯然,子衿有些激动,应该说对不起的是我,那天放学前,我本想和你告别,我爸爸在工地受伤了,我得回老家去。子衿的语速变得有些舒缓,只是,我看你聊得正开心,只好想晚上到你家去道别,谁知道妈妈放学直接带我去了车站……
子衿断断续续地说着,我不知道自己该怎样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切。七年了,子衿回来了,我终于放下了那份愧疚和自责。告诉我你的手机号码,我生怕闭上眼再张开眼子衿就消失在我的眼前。子衿刚说完,我就拨了过去,然后就是F.I.R那首永恒的旋律:“回忆里想起模糊的小时候,云朵飘浮在蓝蓝的天上……”
原来,一切都已改变,我们的默契依然。
文:末世烟花QQ:413361727(转载请注明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