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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战老兵洪正春的心事:远征缅甸活着走出野人山( 2 )

接受完这批卡车,我们迅速北撤,与大部队在同古汇合。而在3月8日,仰光沦陷。

当时我只记得,英国人战败,日本人从南面打过来了,我们必须协助和掩护他们撤退。我们一个车队,载着五六百名官兵,奉命跟在罗司令的吉普车后面,南下增援。车队是晚上出发的,出发前,上级专门对所有卡车司机传达了军令:不准超车,不准开灯,不准鸣喇叭,每辆车的距离拉得很大,车队走了整整一个通宵,也没见到一个日本兵。

天亮时,已经到了腊戌附近,罗司令通过无线电台得知,密支那已经被日军占领,他随后命令汽车上的部队全部下车。命令部队放弃坐车,并将所有汽车全部烧掉。而当时,戴安澜率领的前线部队正在跟日军浴血奋战,并处于非常危险的境地。

罗司令下令,我们这支队伍步行,往北走。这一次远征军的大撤退,部队都散落在缅北崇山峻岭之间的野人山上。我们一开始还以为,不就是翻山回国吗?进了山才知道,穿越野人山有多难。

我们当时一起进山一队人,大概有35个人,都是后勤部队的。进山时,我们都带上许多吃的东西,还有厚厚的衣服,担心挨饿受冻,甚至还牵着一头牛进山。

那可是原始森林,雾相当大,地上很潮湿,又要爬山,由于带的东西太多,实在背不动,我们只好扔掉一些,轻装上阵。我只保留了一件英国人的大衣。

         
山里经常没有路,草深得没过腰,有毒蛇,还有据说能吸一斤血的山蚂蝗。山顶覆盖着积雪,半山腰也非常冷。晚上还能听到山中野兽的嚎叫声,晚上战友们休息时,要留一个人放哨。有好几次,轮到我,我站在那里,风吹草动,发出沙沙的声响,那时候我才是20多岁的年轻人,心里那个怕啊,生怕草丛中突然窜出一只老虎。

后来,吃的没有了,队伍里有的人被饿死、冻死。有人在倒下之前,说:"我走得有点累了,你们先走,让我睡一会儿。"说是想睡觉,睡着睡着,再也没有醒过来。我们那个排的排长,就是这么睡死的。

越走越绝望,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着走出这片绝地。有时见到山里有村庄,去问山民讨点吃的,他们家里的食物,早就被之前路过的部队讨光了,空欢喜一场。运气好的时候,能要来二两米,一群人就着野菜吃。有时要来的是苦荞麦,做成饼很难吃,我们拿一锅开水烧开,煮着吃,就很好吃。

一路上,英国人撤退时留下一些吃剩下的芭蕉根,我去捡来吃,很苦很涩。后来实在没东西吃,我们就把牛宰了,吃牛肉。可是天气热,牛肉很快就坏掉了,真可惜。

因为战乱,缅甸当地的老百姓也可怜,我亲眼看见在路旁,一个母亲带着一个几个月的小女孩,母亲倒在地上,刚刚饿死,小女孩还不会走路,正趴在母亲的胸口上,拼命吸奶水。看样子,小女孩也饿得不行了。

我看得眼泪都要掉下来。我当时想,如果能把小女孩带回国内,把她养大,该有多好,可当时我们自身难保,自己都快饿死了。

在山里转悠了半个多月,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后来,我们遇到一个逃难的云南人,原先在缅甸做生意的,会讲缅甸语。他带着我们,找到当地部落。这些部落看上去像野人部落,以捕猎山里的野兽维持生计。无论男女,都不穿衣服。女人头发长了,就用刀割头发。最后,部落的人答应当向导,这才把他们带出了大山。

   
    前前后后,我在野人山里走了约三个月。35人的队伍,最后只剩下9个人。走出大山之后,有一个当地村的保长给我们饭吃,然后问我们,你们是坐船还是接着走路。累得精疲力尽,就选择坐船。从水路,9个人一路漂到下关、大理。

联系上部队之后,汽车团二营派了汽车来接我们回部队。在云南曲靖,第200师休整了三四个月。第200师在缅甸损失太大了,我回去一看,汽车连里都是生面孔,好多兵都不认识,连长换掉了,营长也换掉了。那些一起出生入死的老战友们,都死在远征的道路上。就连我们师长戴安澜,穿越野人山之后,也化作一堆骨灰。这让全师上下陷入一片悲痛。

后来才听说,中国远征军以10万之众出国,活着离开战场的只有4万多人;最终穿越野人山回归国境的,只有3000多人。

现在回想起来,当年的200师作战勇敢,纪律严明。在缅甸打仗的时候,部队对待逃兵非常狠,都不枪毙,直接拿棍子打到死为止。打人的棍子跟扁担一样粗,打昏了就用冷水浇醒,醒了继续打。这么好的一支部队,大多数人死在野人山上,实在伤心。

在印度蓝姆枷训练的日子里

回国后,我又被派往印度,加入中国驻印军坦克第七营,营长叫鲍劲南。军衔仍然是上士,干的是老本行,也是开汽车的司机。

我在印度兰姆伽的训练营接受训练。这是一项盟国在印度驻训中国军队的计划,有很多外国教官。我在那里不但开车,还学会了如何拆地雷。

训练营的训练和生活条件非常优越,比国内条件好太多了。一日三餐,有面包、牛奶、牛肉、猪肉、青菜、豆腐,伙食一日一换。

         
穿的是高档的英国皮鞋、毛线袜、毛线衣、棉毛衫、衬衫,裤子是卡其布的。光毯子就发了五床,连手纸和肥皂都有得发。就是有一点不好,训练营里白蚁太多,把我那几床羊毛毯都咬出一个又一个洞。

每个月,每个中国士兵能领到40卢比的薪水,相当于当时国内的80元钱。克扣得厉害,有时候拿到手的钱,连20块都没有。叫连长帮我把钱寄回老家,后来才知道,一分钱都没寄到家里。拿了薪水,能去商店买汽水和冰淇淋吃。

在训练营里的中国军人多半会几句英语,当兵的发音不标准,军官的英文更流利。除了说英语,我还会说一点印度语,比如"同志、先生"等印度语单词,还有从1~10的印度语单词,都是自学的。

我每天都负责接送中国学员上下课,跟他们一起学习,也要教人开车。我还当上了班长、助教,当助教待遇就更好了,每天能分到一包烟,外加一袋葡萄干。

1945年,日本宣布投降。在兰姆伽待了1年半时间,我再也没有上过前线战场。我跟随部队直接从印度开车回到昆明。回国的车队,浩浩荡荡有100多辆卡车。

到家才知哥哥因为我被鬼子杀害了

之后,我随部队来到南宁。杜聿明把我们带到越南境内,接受日本人的投降。我们接收了日本人的10辆军车,汽油都没有了,只能烧酒精。比起美国人的福特车,日本车差远了。

在越南,我被60军收编去,给60军军长曾泽生开车。后来,在解放战争期间,曾军长率部起义。

当时,我跟随60军军部一路坐船北上,说是要"剿共"。我们在葫芦岛登陆,到沈阳,又转移到长春。

   
    中国人打中国人,我不愿意。人民解放军包围长春时,我就偷偷跑到吉林市,那里是解放区,我在一个专门做麻袋的工厂做工,还参加了工会组织。

1949年,我听说金华解放了,想回家。我跟工会申请回乡,工会领导同意了,还发给我两个月工资当路费。

我回到家时,新中国已经成立。回到家,就遇到两个悲剧。头一个是一进门,就看到哥哥洪海春的遗像。1943年的一天,日本兵进了洪村,见到我哥家里有一张照片,照片上,我穿着国民党军装。日本兵就用刺刀刺死了我哥,一把把他推进了池塘里。

我把自己的名字洪正中改成洪正春。第二年,又一个悲剧接踵而来。我娶了一个老婆,当老婆怀孕时,得知我以前是国民党兵。她非常生气地说:"国民党心肠都很坏的,我怎么会嫁给一个国民党?"说完就跟我离了婚。

后来,我已经离婚的老婆生下来一个女儿,扔给我养。从此,我们父女俩相依为命。后半辈子,我没有再婚。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敢跟人说那些过去打仗的事情了。

我在学校里教过一个学期的书,小学语文。1960年开始,我摆了一个小摊,专门帮人补鞋、补雨伞、配钥匙,靠一点小手艺过活,一晃30年过去,做到80岁才歇。

现在我已是四世同堂。每个月只有100多元的生活补贴,日子过得是清苦了一些,幸好身体没什么毛病,也不抽烟。当年没有死在野人山上,也是上天对我的恩典了,一辈子过得平平安安的,我就知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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