泼墨桃花

　　

　　三月，春光正好，宣城盛种桃花，此时宣城的空气中浅浅桃花香，微熏微醉。
　　
　　陈府今天迎来了一位佳客，是陈府指腹为婚的未婚夫，叫方遂，书香门第，周正儒雅，是个秀才。方陈二家世交，关系甚好，细谈之下才知方遂出门游历，正巧便来陈家，拜访一下。
　　
　　陈家小姐自是知道来人，便躲在大厅的帘子后细细察看那秀才，气度不凡，谈吐有礼，俊逸儒雅，是一谦谦公子。陈家小姐笑笑，招手示意丫头，到后花园走走，今儿天气不错。
　　
　　陈府家大业大，后花园那个是弯弯曲曲，百鸟争鸣，千蝶齐舞，万花齐放，景致甚好。只是陈府小姐最是喜欢园子最东边的一片桃花林。此时三月，正是桃花盛开的季节，漫天芳华，如烟似霞，正是桃花深浅处，似匀深浅妆，满树乱娇烂漫红，万枝丹彩灼春融。
　　
　　陈家小姐悠悠然碎步在林中，正玩赏间，忽见林中石桌处蓝衣隐约，陈家小姐心一动，那人又在作画了！小姐示意丫头别出声，然后款款然走过去。那蓝衣人正画到尽兴处，未觉人声。小姐侧身一看，蓝衣人笔下是一枝桃花，上面几个花苞，有一朵正艳。
　　
　　那蓝衣人姓周名放，一年前昏倒在陈府门前，陈家老爷乐善好施，当下便将他抬入府中救治。后又了解到他是流落至此，便叫他在此间住下。那周放爱好作画，又写得一手好字，平日里出去卖几幅画，再替人写写信，日子也是自在。只是周放天生哑巴，虽长得是清清俊俊的一个人，到底叫人心存几分遗憾。
　　
　　“周大哥！”看着周放搁笔，小姐便唤了一声。
　　
　　周放回头一笑，不知道是不是满树的桃花映衬，脸庞竟微微泛红。
　　
　　“你的画好漂亮！”周放依旧含笑。
　　
　　“只是你怎的不画人呢？”小姐好奇，一年了，总见他画山画水，画花画鸟。
　　
　　“替自己喜欢的人作画是一种！”周放拿笔，在刚才的那张画上顺便写下一行字。
　　
　　“哎哟！可惜了这幅画！”小姐心中微动。
　　
　　周放微咳，那张画不过是练笔，收拾了一下，周放作揖，快步离去，须知男女有别，人言可畏。
　　
　　小姐微喜，继续赏花，今儿真是个好天气！
　　
　　方遂在陈府住下了，隔壁就是周放，二人同好书画，一去二来，便熟悉了。
　　
　　陈家老爷也叫小姐与方遂见了一面，看得出两个年轻人也甚为相互对眼，心下也甚是欣喜。便叫小姐有空了就多与这些个年轻人聊聊。
　　
　　那小姐深受老爷夫人的宠爱，性子也比一般的闺秀活泼开朗，当下也不拘泥，况那方遂见识甚广，奇谈怪闻，多逗得小姐心生欢喜。只觉有这样的一个夫婿也未尝不可，只是每每看到桃花林中那个挥洒泼墨的蓝背影，心中总是有些丝丝的痛。
　　
　　那日，小姐又带着丫头到方遂那儿，正走到周放房前，不防里面突然走出一个人，便轻撞了一下，二人无甚大碍，只是地上多了几份画卷。小姐俯身去拿，手中一滑，那画便打开了。小姐微怔，那画－－素墨勾勒，简笔畅然，只见一女子笑靥满面，裙裾翩翩，背后是浅浅的桃花林，只不过那花是妖娆的暗红，如血之绽放，咋眼过去，竟然有淡淡的凄美。
　　
　　“这些画可都是你作的？”在期盼什么样的答案呢？
　　
　　“是的。我和周兄经常会拿画一起探讨的。”方遂浅笑，“周兄很擅长丹青！”
　　
　　小姐有些心不在焉，将画卷塞到方遂手上，“方大哥，我先回去了！”
　　
　　方遂搔头，随即也回房。
　　
　　夜晚，方遂拿着一卷画走进了周放的房里。灯火亮了又灭，灭了又亮，最后彻底灭了，暗黑的夜，偶尔一两声压抑的咳。
　　
　　次日，周放不辞而别。
　　
　　再日，陈府传出了小姐与方公子一月后成亲的喜讯。
　　
　　四月中旬，宣城桃花落尽，芳菲无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