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幕话剧《选稿》
:当代
地点:编辑室
人物:钟敏——男,40岁,编辑,简称“钟”
小郭——女,30岁,编辑,简称“郭”
米主任——男,50岁,主编,简称“米”
青石——男,25岁,作者,简称“青”
[幕启:郭望桌子堆如小山的稿子发愁,半响叹气捶头。皱眉快速阅稿。]
青(捏稿子探头探脑进屋)郭,您好。
郭是青石呀。怎么又送稿来了?我算服了你啦,写稿三年没成品你还雄心不减。什么动力使你这么投入啊!
青嘿嘿,当然是想讴歌伟大的改革时代。
郭嘻嘻,想歌德,可上次你的稿似乎缺德。
青嘿嘿,多谢郭老师上次对我的指示。产销应对路嘛,这一篇又改为歌德了(递稿)。
郭(接稿丢一旁)我什么时候给你指示啦?乱弹琴!
青这——我是从您谈话中领会的意图。
郭领会意图?创作自由,干吗领会我的意图?
青嘿嘿,郭老师不很快就要接替米主任的位置吗。主编的意图理所当然地是我创作的正确导向。
郭(厌恶)哦,你耳朵倒长。可八字还没一撇哩。我说小青呀,钻什么死牛角哟,本刊稿件成活率是二百分之一,从前考皇榜也不过如此吧?你把爬格子的精力拿去学雷锋,全国劳模也当上了。(青欲张口,郭不耐烦)好啦好啦!我们马上开会,你回去吧。我说过从你那么多稿中选一篇录用,我说话算数。
[青怏怏出门。实不甘心,转回藏身(进场)偷听。钟与米边走边谈上场。落座继续谈。]
郭(不耐烦敲桌)米老师,老钟,下午编委会就要开稿件终审会,还是把稿子再选一下。
米有什么好选的。昨天我们不都商量过了吗。
郭我不是没同意吗。我打电话征求两位出差的编辑同仁的意见,他们也授权我代他们发言。
钟米主任,小郭的意思很清楚:其它稿件都无异议,不过编委会决定,我刊本期定要在我市重要新闻人物身上放颗重磅炸弹。这篇压卷的报告文学是得慎重考虑。(看米又看郭,突然笑说)我看小郭慎重推荐的关系稿也有情趣,有思想深度,考虑经济效益,是不是——
郭(生气打断)别开我玩笑!我推荐的广告客户稿再次慎重宣布枪毙!为本刊的荣誉宁愿接受经济损失。至于选哪篇参加终审,我清楚地记得老钟说过:初选留下的三篇同类题材稿里,米主任那篇最见功力!
钟(冷笑)不错,确实如此。
郭米老师,你应该服从,除去两位出差的同仁,老钟加我是多数!老钟,你的意见是选质量最好的,也就是米老师的稿,对吗?
钟(哭笑不得)唔……这个……对,对!哈哈!
米(不满)老钟怎么啦?我咋天不讲过吗,扶持新秀,就选青石那篇。
郭我们枪毙了广告大客户的关系稿,恐怕也只有用米老师的稿才能压住编委会那些五老七贤的口。老钟你说是吗?
钟是的。(吹口哨)
米小郭,胡说什么!
郭怎么胡说。为我刊的荣誉呀。再说青石那篇虽然有点新意,可手法陈旧,基础太差。这点,我想(钟欲说话,急封钟口),我想老钟也不否认吧?
钟不否认!(冷笑)
米不行!相等水平取无名作者,是我自己定的原则!
钟(在郭连连递眼催促下慢条斯理地)还是我投决定票吧。首先,不抹杀青石的稿除了手法旧基础差外,在三篇同类题材稿中要算写得最深透的事实。但是(加重语气),请重视名人名言:写最的是老单身汉。青石其人,据我所知,并不那么高尚纯洁。因之他比米主任写得深透也不难解释。我再提请注意:市委谢绝蜂拥而来采写的专家学者,就是特意留给我们自己来打响这一炮。为了加重份量,应该偏重作者!
米(严肃地)老钟,你还记得接到用稿通知吗?
钟(满不在乎地戏谑)钟敏中举嘛,当然没齿难忘,那是刻骨铭心啦!
米(皱眉)那么,请回忆你那天的吧。
钟叫我忆苦思甜。有必要吗?(望着郭求援)
郭(存心出洋相)很有必要!送上门的创作素材嘛哪能放过。(煞有其事地找纸笔)
钟(叹气)好吧。练练语感也不错,接不到聘书也好去卖艺。(清喉咙提衣领,摆出艺术家派头抑扬顿挫地表演。其间米欲阻止被郭劝住)我拆开编辑部的信封,目光立刻凝固了。简直不敢相信,不得不揉揉眼睛再仔细看。啊,清楚了。确实不是永无改变的退稿,而是喜报!写着小说留用,近期刊出的喜报!我热泪顿时夺眶而出,心跳声响好几尺远。五年多的投稿经历早使我不敢再梦想成名成家,唯一盼望印一篇铅字,以免淹死在别人的口水里。每当一个熟悉的名字出现在报刊上。我都顾影自怜,不能平静。今天,我,终于实现这梦寐以求的最大愿望了!我忘了一切,只是傻笑,仿佛纸张桌椅墙壁都对我笑;我手舞足蹈,仿佛精神病发;我紧紧捏住这张纸,仿佛怕它跑掉,我把纸上每一个字,每一笔划都反复默看几十遍,几百遍!就怕……就怕假的。
米(怒,重拳砸桌)够了!用青石那篇稿!
郭不,先搁一搁,等明天出差的同仁回来再一起议。
米我是主编,有权拍板。(翻找青稿)
[郭对钟耳语。钟摇头。青现身感叹:“天啦,发稿这么难,我下辈子都不敢稿创作了。还是趁早知点趣,免得连答应发表的小说也泡汤。”欲进。转念培养情绪。装做得不能自制大喊:“米主任!”]
青(进屋)各位老师,请原谅我听见您们的话。我请求退还我那篇报告文学稿子。
米为什么?哦,小青快请坐。
青因为……因为我采访那位新闻人物时他就说要请您亲自写这件事。
米这从何说起。报纸早登载。谁也没专利。
青我的稿子确实不能用!是——是——
米是什么?
青是——是因为我是作者,有权收回自己不成熟的作品!(冲出屋进场。随即从另一面上场自语:“反正我不是君子,倒要看看你们怎么收场。”。隐身进场)
郭不象话,怎好偷听别人谈话呢。也好,现在没争议了,可以选米老师的稿了。老钟,你说对吗?
钟当然,理所当然。
米小郭,青石是什么意思?(找青稿阅)
郭管他动机干嘛,又不是什么军国大事值得这么认真。这不是为您,是为我刊的名誉呀。想想吧,下期就要评奖,前几期压秤的都是历史题材,当代题材就看这一期。应当用一篇文学基础厚的了,专家们难道以趣味评判作品吗!
米哦?让我想想。
郭(急)哎呀米老师,您也替我们自己想想吧。我们写稿太难了,成天这个作者来谈稿,那个作者来送稿。知道了别人的就限制自己的。你还常把我们的构思白送别人折砖铺路。唯一这篇稿都全靠您在病床上躺出来。还有,您虽然受到青年们拥护,文艺界谁重视?原因就是您没压秤的作品呀。文学自古以作品论英雄。作家们尊重的不是地位。不是人品,而是实实在在的作品!我的米老师呀,作品获奖,您今后辅导青年不更有说服力吗。
米(犹豫)唔——那么青石这篇——
郭(急接口)您真心扶持青石就该让他磨够火候,不然他爬得太高反而容易裹足不前。再说连主人公都深知个中真谛而指名请您写他。这是文显人,人抬文的真理呀。我的米老师啊,您就服多数吧!
米那么……好吧。
钟(脸色陡变)哼!大智若愚,我此刻方知这话的真正含意!
米什么意思?为什么不干脆说大奸似忠!
钟何必呢。总不至于不知道袁世凯吧。
米(咬紧牙)好吧,就算我是袁世凯。你钟敏难道不是当年的杨度吗!
钟所以我佩服你实在太高明了,连我都成了劝进表上的第二人。
米(怒极,浑身直哆嗦)你你你——
郭(怒吼)姓钟的,你一天不搞阴谋就活不下去吗?出尔反尔你不知羞耻!为什么你要劝进?请问你为什么劝进?!
钟(似笑非笑)乐于明白奉告。因为我从“骨头里”以为,米主任绝对属于活着是为了别人的共产党员,所以才卖个空口人情,帮助你高抬米主任,还给你增添一个创作素材。但是,我错了。因为米主任,不,米部长!我忘了米主任即将升部长,而你即将升主编。因为米部长并不坐在炉火上。
米(暴吼)住口!(瘫软在椅上)
钟恕不奉陪。(场长入场)
郭(欲追)姓钟的,别溜!
米(有气无力)回来!(手托额沉思)
郭米老师别生气。是非自有公论。编委会那么多人,谁听他的。
实(带歉意沉重地)看来还是应该有人随时敲警钟,不然我理智上明知青石说谎上仍宁愿相信。现在,你把青石的稿留下送编委会终审吧。还有,我已经改变主意,决定不推荐你,推荐钟敏接替我当主编。你不见外吧?
郭(跳起来)我见什么外!从古到今,圣贤全都胳膊朝外拐,应该牺牲我!牺牲你!
米(颓然)骂吧。说吧。谁让你当编辑呢。
郭(一怔。突然大声)我的好老师呀,我是气糊涂了!
米不,你说得对,我是自私。可好编辑只能为他人作嫁啊。(米、郭四目含泪双手紧握)
青[表情复杂,欲进屋时幕急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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