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花盛开的季节
整天窝在家里,已不知外面的景象。春天来去匆匆,感觉还没来得及沐浴春天的朝气,炎热便不期而至。
聊天时问朋友,外面的槐花开了没有,她说好像早已开了,前些天还见有吃的呢。是啊,儿时我也时常吃的,清淡中带着丝丝甜味。槐花盛开的季节,乡村小巷,绿荫萦绕,串串槐花掩映在绿叶当中。轻风吹过,有如莹白羞涩的少女,婀娜多姿,轻舞漫扬,氤氲一路清香。我找来细长的竹竿在顶部绑一钩子,便轻易勾缠住一弯满是槐花的枝条,轻轻拽它下来,拿在手上挑选,摘下最好的那串轻轻嗅闻,放进嘴里,细细品尝那一丝清淡微甘的味道。
不曾料想,槐花盛开的季节,已然成为我深深怀念的时节。十多年前,我的爷爷就是在这个时候去世的。那时我在镇上读书,正是周六放学回家,刚出校门不久,就遇到邻居四叔,他告诉我爷爷已经去世。我几乎不敢相信,上周回家时他还好好的,怎么会这样。我发疯似的骑车回家。
槐花满树开,花香飘满了街,我已无心再看它一眼。家门口坐满穿孝服的人,我哭着把自行车扔进院子,就往大伯家跑。爷爷的遗体已拉去火化,满院是刺眼的白。堂屋已搭好了灵堂,中间小桌上摆着祭品,父亲和叔伯分跪在灵堂两侧,神黯然,一身,失哑的哭声里满是对亲人无限的和无法挽留的痛苦。我像失去依靠的孩子,站在那儿不知所措,只能无助地流泪。我的爷爷就这样走了,我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直到现在,我还在后悔、在痛心我的迟归。
不理会忙碌的众人,我泪眼婆娑,迈着沉重而急匆的脚步向爷爷居住的小院奔去。打开两扇漆色斑驳的木门,便是一片狼藉的院落,那些花花草草已凋落、枯萎。只有几棵粗壮的梧桐树傲然挺拔,似乎还在诉说着昨天的,而那棵我儿时经常仰头采撷槐花的老槐树,灰黑皲裂了枝干,细碎繁多的绿叶间低垂着一穗穗洁白质朴的槐花,不时有一些轻轻零落在我的肩上,落在头发和眉间,恍惚一朵朵大的寒凉的花。泪眼朦胧中,仿佛看到这宽敞的庭院里,开满了鲜艳的花儿,我提着水桶穿梭其中,灌满了水缸又去浇花。槐树和梧桐给小院带来清凉,斑驳的阳光洒落在地上,我的笑声在空中回荡。而爷爷高大的身影便落坐在椅子上,一脸沉思,为病人号脉开方。我又好似吃着人家感谢爷爷妙手回春的糖果,沉醉在甜甜的味道里。突然嘴里变得咸涩起来,我猛然惊醒。那些快乐的时光再也回不来了,只能定格在内心的深处,每每想起,却蚀痛了心。
走进阴凉的土屋,桌子上还有干瘪微卷的果皮,是爷爷留下的。记得小时候经常跟着爷爷去赶集,高大的爷爷走路很快,我每走一会儿,都要小跑一段才能跟得上。那时麦儿青青,清风吹过,整片麦田如起伏的海,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乡间的小路蜿蜒曲折,三三两两的行人慢步而行,三里多的路,居然不怎么累。到了集市,我更是寸步不离地跟着爷爷,生怕走丢了自己。赶集回来,我便跟着爷爷回到他居住的小院。爷爷把买回来的苹果或梨清洗干净,静下心来仔细削皮。削下来的皮薄厚均匀,长长一串,很少会断。我小心翼翼地把果皮捧在手中,有时会放到嘴里品品味道,然后用双手扯开,左右打量它的长度。如此几番,果皮就变成一段一段的。爷爷并不生气,只是看着我尽情玩耍。
坐在爷爷的床边,看着空荡荡的床,我的泪又来了。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个蛋壳,很轻却又很完整,我捧在眼前看着,任泪水模糊了视线。奶奶去世的早,爷爷会把孤独的变得富有情趣。每次吃鸡蛋,爷爷会在上面打上一个小孔,蛋黄勉强能出来。过后,爷爷便把弄掉的那点蛋壳和大的蛋壳用残留的蛋清粘接完好,和真鸡蛋放在一起,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而我每次去的时候,总喜欢挑出这样的蛋壳来玩。
爷爷是个思想开明的人,我家女孩子多,可他从不嫌弃,两个姐姐都是他看大的。每到年关,爷爷就早早去赶集,给我们买来红头绳,红的,绿的,五颜六色,每人分两根,让我幼小的心灵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我欢呼雀跃着等着过年时缠在头上,去小伙伴面前炫耀。爷爷还会分给每家两枝油花,用纸做成的,像用油浸过一样,颜色远不及现在的鲜艳,依然是我们最盼望的礼物。
时隔多年,我的却越来越少。只有那个院落,那三间土屋时常出现在我的梦境里,还有爷爷的身影,挺拔,消瘦,却又模糊。岁月蹉跎了旧时的光阴,冲淡了爷爷的容颜,可那份思念的痛却是紧紧地揪着我的心。每每想起,还是会痛得不能呼吸。
我是多么怀念我的爷爷啊,可是他走得那么远,在我遥不可及的地方。穷其一生,只能追忆。
槐花满树开,花香飘满了街。什么时候,槐花香里,已经融入了幽然的怀念的味道。我要把自己散落的记忆一点一点拾起,用一生的去瞻仰我的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