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晨，我没有睡好！

　　

　　半年前，搬来一家租户，夫妻也是打工的。
　　
　　男的，是送快递的。
　　
　　他们的到来，彻底打破了农家小院里的宁静。
　　
　　因为，与我们这些老租户唯一不同的，是他俩有辆电动自行车。
　　
　　当下社会，与有小汽车、豪华轿车相比，电动自行车算不上什么稀奇事，甚至，这只能说明这户人家没什么钱。电动自行车，只是必不可少的谋生工具。
　　
　　他们夫妻二人，早出晚归，遇到小院里的人，也是客客气气的。
　　
　　只是这辆电动自行车的表现，让我们这些租户，产生了颇多怨气，一开始有碍于情面，不忍道出。到后来，大家不得不说，却又感觉说出来不够理由。
　　
　　在我看来，所谓电动自行车，其实是辆有名无实的机动车，是厂商为了归避轻骑、摩托这类的办证严格、监管烦琐，费用较高不得已起得名字。
　　
　　电动自行车，为了防止市下日益猖獗的偷盗，装有自动报警器。
　　
　　有了报警器，大可让人不必为偷盗而烦恼，人在家里，不必为放在外面的车子担惊受怕。
　　
　　如果有贼来，只要触碰到它，就会报警。
　　
　　然而，正是由于报警器的存在，就有了事情的两面性。
　　
　　你听，大街上传来鞭炮声，报警器就闻声而响，其声音，一点不比鞭炮声小到什么地方。鞭炮声停了，它还要延时好一会儿。
　　
　　我们住的农家小院离马路街不足二十米，就是一条马路街，它笔直，有个二公里长。
　　
　　这条说长不算长、说短不算短的街，至少有个上百家各种用品商店和小吃店。
　　
　　这些小店，由于经营的同志化，加上消费主体是打工者，购买档次不高，以腹腹穿暧为主，因此，经营异常激烈，隔上二三个月，就有几家关门倒闭。同时，又会有几家新开业。
　　
　　关门歇业倒闭自不必说。可是开业，就需要讨个好彩头，大庆特庆，搞它个热热闹闹：摆上花蓝，燃放放鞭是必须的程序。
　　
　　与其说是求热热闹闹，倒不如说是在烧钱赚吆喝。
　　
　　我注意到，燃放放鞭求喜庆的，并实际人气并无多大关联。只是新老板们的心理能得到一些安慰吧了。
　　
　　新开商户燃放鞭炮，大多在早上6点到8点之间。
　　
　　鞭炮声，让电动自行车燥动起来，一起跟着吵人。结果可想而知，响成了一锅大杂烩。让人想抱怨都没处说。
　　
　　到了下午18点左右，又是一阵阵鞭炮声，那是农家人娶亲宴请的告白。
　　
　　电动自行车当然不会错过这热闹的时刻，它随声附和。让人真想冲上前去踢它两脚，让它赶紧闭嘴。
　　
　　让人受不了的，最是凌晨2、3点钟。
　　
　　2、3点钟能做什么？恭送死人。
　　
　　想想也真是，这里地处远郊的远郊，虽说现在是开发区，可还是农村哪！完完全全、彻彻底底的农村！
　　
　　这里的农民，对婚丧之事，可谓是大操大办，光丧事，就要办上好几天，又是吹拉又是弹唱，还要燃放鞭炮，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的孝心。
　　
　　燃放，不能等到早上7、8点钟？非要拉上别人当陪听？也真是！
　　
　　不敢说，也不能说。
　　
　　不然，让丧家知道了，怒气，还不全撒在你的头上？
　　
　　电动自行车的报警声，也会咋咋呼呼地叫个不停。仿佛，死人的事，它也管。
　　
　　声音吵个要命，听多了，听长了，心烦，真想冲出去，拿起一块大石头，照着车子，狠狠砸下去，让它永远保持沉默。
　　
　　每到这时，老妻安慰说：“算了，远处吵，近处跟着吵，反正都在吵，区别不大啊！”
　　
　　说得也是，有别人响动在先，自己被动在后，有前因才有后果嘛。
　　
　　进一步细想，又觉得不对，报警声，哪个不都是别人响动在先，自己被动在后？
　　
　　如果把上述情况归结为人为所致，那么，天雷滚滚，则属于天灾了。
　　
　　只是，只是这报警声也过于灵敏了。
　　
　　电动自行车是放在屋檐下的，屋檐的长度有限，要全部将它遮盖住，是不可能的，只能将其大半屁股盖上。
　　
　　此时，如果有一阵不太大的风吹来，小的沙石，大的树叶，都能让它大喊大叫，发作起来。
　　
　　甚至，淅淅沥沥的小雨扫到它，也会让它不遗余力、卖命地，撕心裂肺地叫喊起来。
　　
　　如果是白天，也就那么一回事了。但在伸手不见无指、夜阑人静的时候，辛苦劳作一天的我们，突然从酣睡如泥中听到刺耳、凄厉、单调，一阵紧似一阵，甚至有点篸人响声，正划破夜空时，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无法忍受，让人更感恐惧、更觉害怕。
　　
　　心脏，嗵嗵直跳。
　　
　　浑身，不由自主地打激凌。
　　
　　大脑一片空白。
　　
　　挣扎着坐起来，以为外面小偷正在动手。
　　
　　仔细听听，车还在。
　　
　　因为，声音还没有停。
　　
　　接着，会有什么样的想法？
　　
　　想骂人，想破口大骂！
　　
　　以泄我心中的不满！
　　
　　这类事情发生，几乎没有征兆。
　　
　　经常性地发生。
　　
　　有时，一夜能有个两三次。
　　
　　一夜折腾下来，人没法再入睡。只能活脱脱地挨到天亮，起床去早摊点吃早餐。
　　
　　弄得上班后精神不振，严重下降，做事丢三拉四，出状况已不是一二次了。
　　
　　我曾跟车子主人抱怨过，可是人家也只是用眼看看我，啥也没说。弄得我多倒觉得是自己做错什么似的。
　　
　　我曾想到要搬家：既然惹不起，难道，还躲不起吗？
　　
　　于是，悄悄在周围打听，结果发现，就属现在这家的房租最便宜。
　　
　　更重要的，是离公司最近，只有4分钟步程。
　　
　　4分钟步程，可是太精贵了。
　　
　　中午只有一个小时时间，既要吃饭，又要休息，很紧的。
　　
　　当时找到这里，图的，就是近。
　　
　　中午回来，小歇一下，打个盹，补一下觉，下午做事会有精神。
　　
　　如果中午不休息，下午整个人都感觉头昏沉沉的，什么事都办不好，而且，会出错。
　　
　　离公司近，还有个好处，如果想要拿一下东西，方便，节省不少时间。
　　
　　怎么办呢？
　　
　　是搬，还是不搬？
　　
　　顾此，就得失彼。
　　
　　时间一长，我竟冒出了邪恶想法：趁车主人不在，破坏掉自动报警装置。
　　
　　甚至有几次，在默默筹划行动方案。
　　
　　可是，细细一想，愚蠢！无比的愚蠢！
　　
　　白天，车主人不在，车，也不在家；晚上，车，在家，车主人也在家。
　　
　　再说，我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岂能做出这等无耻勾当？
　　
　　要是事情败露，被人痛扁不说，其恶行远扬也让我背负不起啊，坏了我虽说上一世英名，但至今没有污点的名声。
　　
　　再说，如果人家有意认定不是破坏，而且盗窃，你是有嘴也说不清啊！
　　
　　唉，该想的办法想了，不该想的，也想了。
　　
　　忍着！
　　
　　只能咬牙切齿地忍着！
　　
　　谁让我是打工的，要想省钱，就得受罪啊！
　　
　　就这样，大半年过去了。
　　
　　似乎一切是那样的平静。
　　
　　平静的，仿佛，这个世界，就应该是这样的。仿佛问题出在我不能适应罢了。
　　
　　不过这事，昨天有了新的情况。
　　
　　昨晚下班，我参加了一个同事聚会，喝了点小酒。
　　
　　回到屋里，迷迷糊糊睡着了。
　　
　　睡梦中，我遇到了一个过去多年不见的同学，那还是小学时的同学。
　　
　　要不是他自报山门，说是谁谁谁，我还真的认不出。
　　
　　于是，我努力回忆他小学时的模样、特点，发现还真的保留着以前的一点点特征。
　　
　　这位同学，是骑崭新电动自行车来的。
　　
　　他得意地拿他的电动自行车说事，具体说什么，我都记不得了，只知道他在喋喋不休地说他买的电动自行车如何便宜。
　　
　　“真的嘛？”我假装惊喜和佩服。
　　
　　为了表示多年不见依然还记得他，与他小时的依然如故，就用手去轻拍车笼头。
　　
　　“吱……”。
　　
　　在我毫无思想准备的情况下，车竟响了起来，吓了我一跳。
　　
　　“难道生人摸就会发出警报，你扶着就没事？”我吃惊地问同学。
　　
　　“我也不清楚！”同学一脸困惑的样子。
　　
　　我怀疑是这位同学为了炫耀新电动自行车，故意在我摸的时候弄响报警装置。但往他脸上看，不太像。
　　
　　可是，报警声还在响......
　　
　　我仔细听了一下。
　　
　　不对！好像不是在做梦，是真的有报警声！
　　
　　我想睁开眼，可是睁不开。
　　
　　用耳再听一听。
　　
　　果然，是真的报警声！
　　
　　天哪，我的梦，又让吵醒了！
　　
　　听听外面，不像有人在放鞭炮，也不像在下雨。
　　
　　难道……有人在偷车？
　　
　　再听听！
　　
　　是猫叫声。
　　 　　
　　“哦！”肯定是猫路过，不小心碰响了车。
　　
　　我紧张兮兮的神经，放松了下来。
　　
　　“接着睡！”我稍微翻了一下身，继续睡去。
　　
　　可是，已经无法进入梦乡了。
　　
　　这个倒楣的报警声，真是让人讨厌，还让人睡觉不！
　　
　　要是这车让人偷走，该多好！至少，我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这样想着，气休休地用手去摸枕边手机：4点多了！
　　
　　门外，又传来了报警声。
　　
　　紧接着，又是猫的叫声。
　　
　　原来，是该死的猫在做祟！
　　
　　“不去理它，接着睡！”我对自己说。
　　
　　睡，肯定是睡不着了，大脑已经想着其它事。
　　
　　其它事是什么？就是这猫。
　　
　　这猫也是，碰响警报，应该就会吓到的，也会躲得远远的，怎么不长记性！
　　
　　难道，是另一只在犯前一只的同样错误？或是原来的猫，又犯了同样的错误？
　　
　　都说猫很精明，在我看来，猫，也真是太笨了！
　　
　　我轻叹一口气：“人，快让猫给折磨死了！”
　　
　　“不去想它，继续睡！”我对自己说。
　　
　　可是，总觉得不踏实，总觉得有问题。
　　
　　究竟什么地方不对劲，说不上来，就觉得有异样。
　　
　　“我的疑心病是不是太重？”我有点自责。
　　
　　不太可能，我知道，我的怀疑，十有八九是对的。
　　
　　于是，睁开眼，开始从头分析起来。
　　
　　猫？叫声？电动自行车？三者有联系吗？
　　
　　忽然，一个念头闪过大脑：猫是胆小的，既然警报声响了，将它吓跑了，就不太可能再有紧接着的第二次！
　　
　　既然有第二次，那它就不是猫！
　　
　　不是猫，又会是什么？
　　
　　“难道……”
　　
　　“不好，是人！”我恍然大悟，“一定是小偷在偷盗过程中，碰响了车子，然后学猫叫，借此麻痹我们！”
　　
　　我一骨碌坐了起来，仿佛那车是我的。
　　
　　用手去推身旁熟睡的老妻。
　　
　　老妻哼哼呀呀地问什么事。
　　
　　“有小偷！”我低声附耳说。
　　
　　“嗯？”老妻被吓醒了，忙问，“在哪？在哪里？”
　　
　　我用手一指外面。
　　
　　“在哪，在哪里？”老妻还在问。
　　
　　这时我发现，自己的举动比较愚蠢，因为，屋里并没有开灯，手指，谁看得见？
　　
　　“在外面，在偷车！”我小声说，说完，赶紧下床。
　　
　　“咣当！”
　　
　　天哪，黑灯瞎火的，又急着出去，没来得及开灯，不知道撞到什么了，发出响声。
　　
　　响声，把自己完全吓醒了。
　　
　　这倒好，提醒了我：得找个东西做武器，不然，真的是小偷，也好防身自卫。
　　
　　找什么？我在发怵，要是在老家，拿根擀面杖，是再好不过的东西了，可是这里没那玩意。
　　
　　“拿刀！”我想起刀来，“对，拿刀！”
　　
　　“拿刀，会不会太血腥了？”我犹豫了一下。
　　
　　“注意安全，命要紧！”老妻发话了。
　　
　　“对，自己的命要紧，现在的小偷，哪里还是小偷，简直就是亡命徒！”我没时间多想，“管他呢，只要小偷不对我施暴，我也就是吓吓他罢了。”
　　
　　于是，三步并着两步，摸到厨房，凭记忆，摸到菜刀，攥在手。
　　
　　又穿上运动鞋，拉开门，毅然冲了出去。
　　
　　门外天黒、更寒。
　　
　　我小心地向四周张望一下，既希望看到有个黑衣人，又不希望看到黑衣人。
　　
　　周围连个人影都没有，好像连天上的星星也没有。
　　
　　当然，关键的是电动自行车！
　　
　　我定睛观瞧，它不在，真的不在！
　　
　　“偷车人肯定没走远！不过，车子事小，命是大呀！”此时的我，并不糊涂，“我单枪匹马的，不能贸然去追，得有多人才行！”“
　　
　　“喂！2号的，你家电动车没了！有小偷，快起来！”我大声叫喊起来。
　　
　　2号房里很快有了动静。
　　
　　再后来，屋里的灯亮了，人也慌慌张张出来了。
　　
　　紧接着，1号、4号和5号的人也出来了。
　　
　　大家面紧张，手里都攥着家伙，嘴里不停地在问情况。
　　
　　这黑灯瞎火的，要找，谈何容易。说不定小偷有同伙，不是一个人。再说，能弄开自动报警，又学猫叫谎骗，可见，其智商不低。
　　
　　于是，我让大家四人一组，分头去找。
　　
　　结果，如我所料，一无所获。
　　
　　“我真笨！”我恨自己竟然让一个小偷给骗了，寻找的过程，我一直充满了自责，真想猛抽自己。
　　
　　当大家空手而归时，2号家的早在门口骂开了。
　　
　　都是些抓住小偷就会如何如何处置之类的出气屁话。
　　
　　“得，2000多块钱没了！”我在心里说，“希望以后别再买带报警的电动自行车。”
　　
　　愚蠢！
　　
　　我对自己此时的想法，给予了立即否定。
　　
　　可不是，人家也是打工的，要不是为了上班，谁肯多花钱买这玩意，再说，有了报警装置都丢了，要是没有，那，不是丢得更多吗？
　　
　　“快回屋吧，外面冷！”我找了借口，往屋里钻。
　　
　　其实，大家在外面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身体早就冻得冰冷。
　　
　　再说，东西被偷，站在外面，也无济无事。
　　
　　就在我进入屋内的时候，背后传来了“哇哇”哭声。
　　
　　是2号女主人。
　　
　　“几千块钱的车子，说没就没了……”声音凄凄惨惨，“明天，你怎么去上班啊？”
　　
　　“好不容易挤点钱，还没捂热，就便宜小偷了……呜呜……”声音越哭越大。
　　
　　听到哭声，让人倍感心酸。
　　
　　我轻叹一口气，心里不是滋味：不是吗？人家也是居家过日子的，都是出来打工的，钱，也是一分一分攒起来的，也是靠起早贪黑挣来的。挣钱真的不容易啊，全凭力气，干得死去活来的。东西被偷，肯定比刀割的难受。
　　
　　想想也是，不就是报警有点灵敏，让我们感觉到有点不舒服吗？要是想舒服，就不用抛开老迈的父母跑老远地跑到这个鬼地方，找罪受了。
　　
　　再说，我们受罪，难道，2号的就不受罪？他们愿意受罪？
　　
　　“幸好我们没有提出要他们关掉报警器！要不然，这气，准会撒到我们头上！”我暗自庆幸起来，跟老妻说。
　　
　　“你这是什么心态？”老妻白了我一眼，“我去一下！”
　　
　　老妻要去劝慰2号的，让我拦住了：“有她男的在，别去添乱！”
　　
　　老妻扭动了一下身体，表示反对。
　　
　　“你怎么跟人家说？难道要说尝尽所有苦，还有什么不是福？吗？再说，东西被偷了，说什么都是白搭，只能重买一辆，下次注意就是了。”我说。
　　
　　“下次注意？说得倒轻巧，如何注意，如果不采取措施，照样被偷！”老妻说。
　　
　　“这倒也是，我们不一定要狡猾，但一定要智慧才行！”我说，“有了！办法有了！我忽然想到对付小偷的办法了。”
　　
　　“你的头脑，就是灵活！”老妻说。
　　
　　“是表扬啊，还是挖苦啊？”我听了，有点不是滋味。
　　
　　“自己去品！”老妻说。
　　
　　“这叫‘实事求适’嘛”我找退路地说。
　　
　　房间是不隔音的。
　　
　　哭哭啼啼的声音还是不断地传来，让我心烦，很是心烦。
　　
　　早已没有睡意的我，只好挨到天亮，去了早点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