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是一座小院

　　

　　那天，女儿在屋里玩纸飞机，不知咋地，纸飞机飞来飞去就飞到了阳台，还掠过阳台，飞到隔壁小院去了。
　　
　　其实，隔壁小院只有两间低矮的老平房，和我住的楼房只有一墙之隔。平日里，我住的楼房也常有一只袜子或者小毛巾之类被风刮到隔壁小院去，但没有谁去捡回来。因为，住我们这栋楼房的人都知道，隔壁小院，住着一对老年夫妇，是一个丑陋的残疾人，疯疯癫癫，爱骂人，心肠狠毒。这样一想，楼房里的人自然对隔壁小院敬而远之。
　　
　　可那天，飞到隔壁小院去的纸飞机是女儿最爱的纸飞机，女儿死活都要把它捡回来。无奈，我只能硬着头皮，陪女儿下楼，敲了敲隔壁小院的门。隔了好一会，门才“吱呀”一声打开。一个双腿残疾的老女人坐在矮板凳上，右手还压着另一条矮板凳，灰黑着脸，像一尊残败的丑陋雕塑出现在了我们面前。奇怪的是，女人并没有破口大骂，而是招呼我们进屋坐坐。
　　
　　我一眼就看到女儿的纸飞机躺在院子一角的桂花树旁，便暗示女儿捡起纸飞机，赶忙离开为好。女儿迅速走进了院子，女人就跟在女儿身后，我很是担心。“你等等！”女人在女儿要离开院子的时候，叫住了女儿。女儿一愣，怔怔地看着女人，我的心“噗通”一跳，提到了嗓眼里。“抓把花生尝尝吧。”女人从衣袋里掏出一把炒花生递给女儿。女儿回过神来，礼貌地说了声“谢谢”，我便拽女儿飞一般离开了。
　　
　　门“吱呀”一声关上了，紧接着传来了一声又一声的“笃笃笃”。我忍不住回头，透过门缝，女人正用两手吃力地抓着矮板凳，交替着艰难地“走”回屋里，一双残腿就拖在身后，好像两条裤管里空无一物。
　　
　　我突然鼻子一酸，双眼就变得潮潮的。一个多么可怜的女人啊！为什么大家就给她扣上了一顶“爱骂人”还“心肠狠毒”的帽子呢？
　　
　　打那以后，我对隔壁小院的夫妇的态度变得有些怜悯了，甚至是有一些要帮助他们的意思了。也就这样，我还主动结识了隔壁小院的，还听到了他们之间的。
　　
　　从男人的话语里，我知道，女人先天患有小儿麻痹症，没有少遭人白眼。自从他们结识后，流言风语更是铺天盖地而来，不得已，他们离开家乡，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盖了这座小院，建了二十六平米多的两间平房容身，然后生儿育女。随着城市的发展，他们的小院列入了政府征收范围。为了配合政府的征收工作，也为了改善居住环境，他们的儿女早早就在城中心买了楼房。可他们，怎么都不愿离开这座小院，死活要住在两间平房里。前两年，无数的政府人员和他们的儿女都来劝导他们搬离，都只得到女人的谩骂声。为了能保留住这座小院，女人从此，见陌生人就骂，什么毒话都骂。久而久之，再没有人来劝说他们离开，但女人狠毒还爱骂人的话就传开了。
　　
　　当然，从男人的话语里，我还知道，这座小院里有他们大半生的风风雨雨，有太多的。作为当年一对不可思议地走到一起的夫妇，他们选择了背井离乡，靠男人收购废品捡起了一座小院，然后过着平淡的婚姻。结婚后，女人也没有闲着，她学会了厨艺，用香甜可口的饭菜犒劳疲惫回家的丈夫；她还学会了替人缝补衣物，赚些钱补贴家用。作为两个孩子的还残疾的父母，他们必须把一分钱掰开成两半来用。可就在这么苦的日子里，他们还在结婚十周年纪念日拍下了恩爱的时尚的婚纱照。有些泛黄的照片里，幸福的笑容足以打动每一个看过照片的人。
　　
　　我后来明白，城市能改善他们的居住环境，能让他们住上宽敞明亮的大房子，还能给予他们金钱，却不能给他们那些沉淀在小院里的幸福。这份里的幸福，与金钱多少无关，与小院大小无关，即便小院里只有两间二十六平米的老平房可以容身，也足以让人们幸福永存。（文/布衣粗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