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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马史诗:神明、英雄、战争

  

  西塞罗在其《图斯卡鲁论辩录》说“荷马是一位盲人……但他却让我们看见了他自己无法看见的东西。”德谟克里特则说《荷马史诗》是“漂亮和智慧的史诗”。这都是在在强调《荷马史诗》的意义和地位,《伊利亚特》和《奥德赛》不仅全方位地影响着古希腊社会,它们还是西方文明的滥觞,泽被西方两千余年,在人类文明发展中也有重要地位。
  
  今天我们所读到的荷马史诗,母本是中世纪的抄本,而中世纪的抄本又来自公元前三世纪亚历山大里亚学者的编纂,再往前就无从考证了。在荷马史诗的流传过程中,它被人民诵读、理解、解释、模仿、借用和批评,这也就是荷马史诗的研究历程。在西方翻译史上,荷马史诗也是人们翻译最多最频繁的作品之一,由此也产生了关于该用什么文体翻译荷马史诗的争论(诗体派占绝对优势)。到现在,荷马史诗研究在我国还相对薄弱,译本有散文体的和诗歌体的,较好的译本有杨宪益、罗念生、王焕生、陈中梅的。荷马史诗的研究专著虽然数量不小,但为大多数人称道的对学术界来说却不是太多。
  
  1795年沃尔夫发表《荷马史诗导论》引发了现代人津津乐道的“荷马问题”,即历史上是否真有荷马,荷马史诗是集体创作的结晶还是出自一人之手,荷马史诗成书年代,是否成于一时一地还是层层累积,《伊利亚特》和《奥德赛》是否为同一人所作,两部史诗的关系等等。“荷马问题”论者认为,由于我们找不到荷马史诗的“原本”,因此荷马史诗的真伪颇成问题。
  
  就我看来,荷马史诗有一定的历史体现,它的原始材料是许多个世纪积累而成的英雄和神话传说,保存了许多古代社会的历史事实(竞技比赛、祭祀、全民大会等等)。但是,与此同时,它缺乏概念,缺乏史学的严谨性。史诗叙述时把人的行为和神的意志加以糅合,很多情节都靠神的意志来继续,极大地削弱了其史学价值。史诗通过口耳相传的方式对原始材料进行整合,对历史事实缺乏严谨的辨伪和考证,缺乏希罗多德和修昔底德那种求实精神和批判态度。固然,荷马史诗用于历史研究的话问题很大,但它作为一个文本,有其内在价值。退一步讲,即使它是伪书,它也有其价值。我们应该更关注荷马史诗本身,对其写作模式、编纂过程和历史考古的兴趣暂且不必过大。
  
  一、荷马史诗中的神明
  
  荷马史诗中保存了大量的神话故事,当中的天神并不是基督教或者其他什么宗教教义中的那样。在宗教教义里,神明是全知的、全能的、全善的,在永恒的中。荷马史诗里,神有两面性,虽然强大、不死、欢乐,但也不是无忧无虑的,常常也对命运无能为力,神明们也如同凡人一样有诸多缺点。很多都有调皮捣蛋、邪恶毒辣的一面。天神常常无法保护好自己的孩子,并为此不已。
  
  神明与人的关系也比较特殊,神明喜爱着不同的凡人,也通常有着怜悯之心。很多英雄本身就是神的后代,如萨尔佩冬、阿基琉斯。但就特洛伊战争的起因来看,神明又是残酷的,掌握着凡人的命运。《伊利亚特》一开始就写阿基琉斯的愤怒,但其实阿基琉斯的愤怒是因为阿波罗的愤怒。阿伽门农侮辱了阿波罗喜爱的祭司,因此阿波罗才挑起阿伽门农和阿基琉斯之间的争吵。阿基琉斯觉得受辱,他的忒提斯为了孩子重新获得荣誉,洗刷耻辱,才央求宙斯,由此继续战争。特洛伊的国王普里阿摩斯都认为战争不是因为海伦而起,他对海伦说:“在我看来,你没有错,只应归咎于神,是他们给我引起,阿开奥斯人来打这场可泣的战争。”在战争中,神明们各助一方,特洛伊战争更像是神明之间的战争,战争的代价则是凡人的巨大损失。几乎每一场战斗,甚至每一个场景都有神明的介入。荷马的神明不是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超越理性的,他们是崇奉英雄、热爱生命、欣赏卓越、追求伟大的希腊人中的理想的一支。
  
  二、荷马史诗中的英雄形象
  
  荷马史诗被称为“英雄史诗”,里面塑造了许多英雄人物,即使未读过荷马史诗,大概也会知道阿基琉斯、赫克托尔、奥德修斯这三个英雄。在荷马史诗中,即使不是像阿基琉斯这样的主要英雄,诗人也常常冠以伟大的、卓越的、天神般的、神一样的、勇敢的等词汇。他们大多有氏族英雄的共性,有为部落而战的高昂的战斗精神,同时英雄们也有着超凡的武艺、强健的体魄、美好的品质和惊人的智慧。他们与天神的区别大概只在于不能永生,也没有天神那样惊人的力量。英雄们的身世往往可以追溯到天神,但同时史诗中还常常细致地写英雄们的日常生活,英雄不是圣洁的、不食烟火的象征符号,而是血肉丰满、有着正常人所有的一切情欲的世俗个体。而且,他们都是自由的个人主义的英雄,例如,最后阿基琉斯停止愤怒,返回战场,并非因为多考虑部族的整体利益,而是因为战争使他失去了好朋友,也即将危害到自身。他们往往更重视自身的荣誉、利益。荷马对英雄形象的塑造是比较的,但也许总是以现在的眼光去看待他们,对于这些英雄我都不是很喜欢。英雄常常是漠视生命的,残忍的,如把特洛伊军队赶入河流,让人想起中国历史上的白起坑杀四十万赵军。
  
  荷马史诗的英雄形象也反映了作者现实的态度,史诗中也不乏对生命的思考。“人类的生存,如同树叶的枯荣。当黄叶被秋风吹落后,只要春风吹起,新的绿叶又会萌发。人类也是这样,老的衰亡,新的崛起。”(《伊利亚特》第六卷)“面对死亡,你为何如此悲伤?”(《伊利亚特》第十七卷),“生活在所有地方会呼吸,会爬行的动物中,人类是最为可怜懦弱的一种。只要天神赐给他们不断的勇力,就认为自己最强大,永远不会遭受磨难。”(《奥德赛》第十八卷)这是对命运的笃信,死亡是神注定的,因此不必悲伤。但是英雄们从不消极地屈从于命运,而有着自我拯救意识,积极地进行抗争。阿基琉斯拒绝阿伽门农的求和时就说:“生命最为可贵,即使是和平时期,战争未开始之前的的伊利昂的财富,或者是银弓之神在山石嶙峋的皮托用巨石围封起来的巨大财富,都不能与之相比。”阿基琉斯的亡魂在冥府对奥德修斯说:“我在这样阴暗的地方苦不堪言,即使是作所有死人的灵魂的首领,我也不干,我倒愿意活在阳世,家境贫寒,身无分文,辛苦地为别人耕作。”
  
  诗人在刻画人物时,很少用心理描写,多用动作和语言描写人物性格,人物性格比较简单,缺少变化发展。心理描写让人印象比较深刻的只有赫克托耳的,《伊利亚特》第二十二卷中,赫克托尔不顾年迈父母哀求,留在城下等待阿基琉斯,内心却忐忑不安,不断盘算着。赫克托尔怕别人指责他鲁莽地拒绝了波吕达马斯考虑周全的计划,使特洛伊军队遭到巨大损失,心想不如挑战阿基琉斯来获得荣誉、弥补过失。知道阿基琉斯的神勇,又有求和的想法,最终坚定下来,知道他自己没法和阿基琉斯细细长谈,如同一对处在热恋中的青年男女,躲在石后或树丛中唧唧哝哝,绵绵谈情,唯一能做的只是拼命厮杀而已。心中有过求和的想法,后面看到阿基琉斯的样子胆怯也就很自然了。
  
  三、战争观念
  
  荷马史诗中常常表现战争的残酷血腥,但似乎又不是在谴责战争,诸如“可恨的战争”之类的词汇只偶尔出现而已。宣扬战争的残酷,是在表述其命运观,命运强大,甚至神明都无法改变。也只有在如此残酷的战争中,才能凸显英雄的伟大,英雄别无选择为部族而战。
  
  战争也无正义与非正义之分,各自为了自己的利益而战。荷马史诗中总是有剥夺敌人战甲的描述,也有人在抢夺战利品的过程中反而被杀死。武器、财富、奴隶都是战利品,也不例外。诗中说到几回全民大会,可见那时的社会是有一定民主性的,可是这种民主女人和奴隶是不享有的,女人的社会地位不高。阿基琉斯因阿伽门农无比愤怒,但这并不是因为他有多爱布里塞伊斯,而是因为自己的战利品被夺走。
  
  最后,除了史诗的故事情节、人物形象外,史诗还有很多方面吸引着人注意。我印象最深刻的是荷马的比喻。史诗中比喻多而优美,史诗中重复的手段,重复同样的句段、同样的形容词,也增强了诗歌感染力(最常见的是写一个人的死亡:浓黑的迷茫罩住了他的双目)。看完《荷马史诗》,再通过其他相关论著梳理下内容情节,也能发现不少研究的新视角,如荷马史诗(尤其是《伊利亚特》)的“几何结构”和“环形结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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