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百合香
让戏子的心安眠在野百合的香里。——题记
我听见风低沉的歌声让脆弱的窗禁不住地颤抖起来,而窗外,又是一场烟雨迷离。
我撑着伞,走进这幅烟雨的画卷里。闭上眼,聆听雨敲伞儿,雨落大地的声音。这声音,自然,纯粹,没有纷杂,不加修饰。仔细听,“滴答,滴答”着的是否有古琴的安静,神宁?“淅沥淅沥”着的是否有短笛的低回,悠扬?“沙沙沙”着的是否有钢琴曲般的如水,流畅?至于那“”直直打在地面上的是否有交响乐般的激情澎湃?
我喜欢雨的声音,更是喜欢大自然的旋律。溪水缓缓淌过山涧,飞鸟留下落叶似的影时的啼鸣……皆为我所爱。喜欢自然之声并非单纯只缘于其动听,更是因为它们的简单,纯粹,而不似。
人间的声,总是悲欢交集,变化万千。听着这家争争吵吵不曾间断,叹着那家悲悲戚戚无休无止。谁幸灾乐祸地窃喜?谁怨天尤人的愤恨?……人间的声像夏日刺眼的阳光,让你无可奈何地低下头行走,无法抬头直视一眼。在这声里,我弱弱地回应着一句又一句,小心翼翼。怕惊醒某片沉睡的乌云,迎来一场腥风血雨;恐说出的话长成仙人掌,刺伤某个幼小的心灵。我的心像道浅浅的河床,渐渐的沉淀了太多泥沙,从此只有越来越少的水流还在流淌。
太多顾虑,忍让,步步退去。言几段并不真实的话语,让我内心怎不生愧?有的时候,觉得自己活得简直就像个戏子!
脑海中的戏子,是在戏台上,在昏暗古旧的灯光下。他们用沉重的笔描出一如远山的眉,抹上厚重的粉,披上华丽却灌满悲风的衣。按着剧本,唱着婉转的曲腔,挪着碎步,在二胡琴曲中惊艳亮相。台下掌声如雷鸣,却不知台上后的泪眼几重。谁人知浓妆艳抹下的万千苍凉如冰霜?谁人知曲音袅娜中的哀伤如夜浓月凉?谁人知长缨枪挥舞时的恨如凌风刺骨?谁人知兰花指间的无奈如花落残香?
戏子,一个花粉间带着太多残香冷露的名字。他演完几幕折子戏,却再难归去。总是免不了遭受几场冷眼,几场仓惶地逃离。台下指指点点,交头接耳,台上是辛酸,是无措,是胭脂华袖难掩的悲曲。
曾记否“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长夜梦魂,独醉悲伤。倾城一笑转身便成残叶西风。唐婉,一个深情的女子,在春风轻拂间,摇曳着看似如常却已憔悴不堪的身姿。
“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心弦成音无人听,何处知音?寻寻觅觅了许久,着实累了。弦已断,心亦是碎落,教人怎捡,怎捡?不愿踌躇于人前。奈何岳飞如此铮铮铁汉,也免不了成一戏子。
而我亦是戏子。行走在这纷杂的人间,唱别人爱听的曲,婉转千回,绕过几处眼波泛起的涟漪,任其荡漾起哀愁几许。红棉粉下藏几阵凉风写意。可如今,我的戏角已唱到精疲力竭,音色沙哑如秋风中沙沙作响的叶子。我真心不想再做个戏子,只想眠于某个安宁。
说到安宁,我便好像闻见一缕清香悠然。那可是山间的百合?眠于山间百合香里如何呢?
是呵,与其做个冷艳的戏子不如化作一株深山间的野百合。
深山本是人迹罕至之地,浅溪环佩,幽木绿袂。野百合便在此地安然盛开,以素衣姑娘的姿态独舞,不问谁的过路。年年花开花谢,无人来折一段花香,亦无人来心疼其零落成泥。她只顾着去绽放自己素雅的心,去带给自然一份灵动,未曾想过去刻意讨好谁,也未曾想追名逐利。她以最真诚的心在山间舞出最真实的自我,她只以最美的素颜活着。
在山间,它或许偶尔会遇上心种野百合的人,比如穿着蓑衣,戴着斗笠的渔夫。他应是有黝黑的脸庞,清澈淡然的眼,他亦是不愿太多纷争,便以打渔为趣。他不经意瞥见野百合时,心中应有莫名的欣然与,仿佛与心有灵犀的友人重逢。中何曾没有如此般的人呢?他们生活在底层的劳动阶层,但他们朴实,善良,在尘世各种机关算尽,阴险狡诈中,开放如野百合,甚至连身上滴下的汗水也是最清澈透明的。他们勤勤恳恳,毫无修饰,一切的打拼只为让家人更好的生活下去,让这个繁乱的世间多一份真心的芽儿。
山间的野百合或许还会遇见赶着牛儿的牧童。“牧童归去横牛背,短笛无腔信口吹。”孩童的心也是盛开着的野百合。他用自己胖嘟嘟的手横执短笛,笛声轻快,悠扬,飘至山间百合处,野百合听了便给笛声系上芬芳。牧童亦是醉了,两只小腿欢快的在牛背上移荡,像水中轻轻划动的桨。曾几何时,我们也有孩童一般的真,我们的心也曾是盛开的百合。只是流年的云在不停地飘,我们在慢慢长大的同时也接受了太多人间的风风雨雨,心中的野百合在风雨摧残下,一颗颗的枯萎死去,从此只有一捧黄沙,一凉西风。此后又有谁想过,我们脸上的重粉,并非光鲜亮丽的饰物,而是人间万千的尘埃。
大雨滂沱间,我扔掉了伞,任它一头栽倒在地。让自然的雨洗净我万千华丽的哀伤,还我旧时的素颜。我的眼渐渐模糊了,仿佛看见幽静的深山,野百合正在清风吹拂间,轻轻摇曳,以一素衣姑娘的姿态独舞,安然,寂静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