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颜妆
文/千指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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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歌钱,半枕烟。红烛对坐黛眉弯,在水之湄红豆生。
情茫茫,思切切。月影西斜屏上妆,在水一方伊人消。
终是一场天青的相遇,伊人的相思红豆注定不会落地生根。将发酵的,放飞在苍茫的红尘中,任回忆潜滋暗长在的一方水中,更不住灼烫这些荒芜与嗟叹,你轻啜溯世清欢,十指相扣,来生只愿做一纸婉约,一管箫音。
黎轩:红豆生,伊人消,来生只愿为你画眉,吟诗。
屏颜:若有来生我愿做你的一纸婉约、一管箫音。
(一)画屏——点墨成画
花香云片,清茗袅袅,绿水浔浔,夜尽花寒,月映纷纷,似水如烟的月光裹一怀缱卷,缭绕在整个屏湖上,波光粼粼的湖中心隐约可见到一出水楼阁,名为屏心阁。推开层层密密的芦花,接踵而至的是大片荷花,屏心阁如海市蜃楼般沐浴在月光下,一曲曲梵音掠过空幽的湖面,花香迷茫,夜鸟低吟,此处似一行宫,山水相交,左右庭院,只不过素雅了一番。屏心阁是黎太师为其子黎轩所建,供他在这静心浅读诗书,修身养性。黎轩从小生性孤僻,不与世人过多的来往,喜好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便长期的居住在屏心阁。
小窗半掩,月光打进阁内,如泄般的倾倒在窗前那一排排屏风上,此屏为立式连屏,以木为框,糊以帛纱,屏身黑面朱背,满绘浅绿菱形几何纹,围板四周以较宽的菱形彩边,在下面的边框下安着两个带槽口的木托,起保证屏身在立。
屏风上均画有图,是黎轩亲手画的,大多是女子。有女子翩翩起舞、有手持长剑、有卧酒自斟、有素指轻弹、有轻解罗衫……每一笔都栩栩如生。在月光中,这些女子都活灵活现在画屏上,钱钱的笑声、飘渺的弦音、微蹙的眉黛、惆怅的歌声……如此可见黎轩妙笔生花,技艺脱俗。
(二)屏上仙——沉酣一梦会屏仙
执笔,一点朱唇,墨色晕开了纸张,烟雨如织的双眸紧扣在黛青色的弯眉下,淡粉色的薄唇轻轻的上扬着,漆黑如泄的长发,从肩部一直盘旋到腰部。黎轩放下笔,总觉得缺少什么,却又无从下手,望着那是浸在月光下笔墨未干的屏风,轻轻地将它推到窗前,他蹙起他那好看的眉头,轻叹着,拂袖起身走到窗前。
在清梦倦起的晓夜,月色低垂,染就一清瘦西斜的影子,纷乱在百花之中,及腰的长发在风中轻抚着衣衫,身着月色长纱,立在花丛中与月夜浑然一体,活脱脱仙子一般。
她弯腰将落在叶尖的露水装入手中的白玉葫芦里,她用手拂了一下落在眉间的长发,将目光投向挂在楼角的残月,月光将她的左脸打的如玉般晶莹剔透,黛青色的弯眉,烟雨如织的双眸,如梦如幻。此刻,他皱紧了眉头,身子前倾弄响了木窗,仙子便回头望向窗口,发现黎轩立在窗口蹙眉,轻念着含糊不清的话语。便转身,拖着沾满露水沉沉的纱裙疾步离去。
黎轩转身,望着屏风,那未完的画,拾笔补充到,一身着月色长纱女子沐浴在月光下的百花从中,弯腰去拾那留在叶尖的露珠。天色渐起,便完工,他便欣然离去,这才肯入睡。
次日,依照往常,屏儿将新的纸张、笔墨放进黎轩的房间,另放了一杯茶,淡淡的茶香弥散在温润的空气中,夹着淡淡的墨香。黎轩袭着一身白色长袍,外披着淡紫色背心,领口、袖口用墨绿色丝线纹着浅浅的荷叶。循着香,黎轩踱步到案前,坐在檀香木椅上边饮茶边望着昨日的画屏。不经意间将目光移向正在叠被的屏儿,她及腰的长发在层层纱帘间来回晃动着,便放下茶,走向她。
“如若不是这不深不浅的疤痕,想必你便能与那夜仙子相媲美”黎轩用自己白皙指节分明的手掩住她右脸那道细长的疤痕说。
屏儿用袖口遮住右脸,向后倾斜着身子说“屏儿是一婢女,岂能与天上的仙子比去”说完便羞涩的离去。黎轩望着她离去的背影,转眼又浮起月下蹁跹清瘦的影姿。这才回过神来自言自语道:“原来这只是一个梦”。
(三)醉荷池(上)——夜阑箫音轻
雨吹打着荷,湖面笼着薄薄的烟雾,今夜又是一个难眠的雨夜。
五年前,在那一年的雨夜,屏儿跳水自杀,不想漂流到屏心阁,黎轩不嫌弃她,收留她在身边做侍女,一直劝解她才是她重新起来。五年来,像是与世隔绝,一心一意的侍奉黎轩,从她见到他的第一眼起,她便暗暗的告诫自己:再为他活一次。五年来,他会为她吟诗作歌、为她抚琴舞剑、为她涂脂画眉……她习惯他为自己做的每一件小事,早已把他当做自己的兄长,或是青梅竹马的恋人。
遑论在红尘中的旧事太多,那些曾经被雕琢过的精致生命,因命运的转变而破碎得一塌糊涂。
风雨声乍起,檐角的雨滴渐渐连成一条线,屏儿倚在南窗,轻卧在窗口的木椅上,手托着下巴,将莹莹的目光投向对面,灯火闪烁的房间,隐约可看见一人影在来回走动,心里便暗暗明了是黎轩在创作。凝视着那窗口,便疲倦不堪的小睡过去。夜阑尽处,耳边依偎着雨声的呢喃,夹杂着远处传来的钟鸣声、栖在檐下低吟的倦鸟声。屏儿睁开了疲惫的双眼,轻起身来,从衣橱拿出那件月色长纱披在自己单薄的身上,散开挽起的长发,撑着画有墨荷的纸伞,轻扣上门,沿着木桥边的醉荷池方向缓缓的踱着步子。
醉荷池是整个屏心阁盛开荷花最多的地方,细雨拍打着荷叶,像是被扯散的珍珠,发出细细的清脆声,一颗一颗摔碎在荷叶上,然后又滑落到水里消失的无影无踪。一空幽的箫声,将一抹浅浅的惆怅浸透在疏雨的滴答声中,由近及远,飘散在细雨霏霏的夜。
黎轩放下手中的笔墨,疾步推门而出,绕过曲廊,来到醉荷池,似雨水模糊了视线?似睡去梦牵魂至此?眼前一女子侧身坐在木椅上,身着月色长纱,及腰的长发如泄般披散开来,莹然如玉的手撑着纸伞。黎轩刚想前去,便又止住了步履,这一次他没有前去打扰她,他暗暗的告诉自己:她是仙子,是来启发自己灵感的。
清瘦的箫声,穿透烟雨如织的湖面,起伏的韵律织就一湖的惆怅,宁静而致远。让怅然失所的心归于恬淡。在雨声未尽中,黎轩沿着逆风而去的箫声回到屋内,拾笔,将屏风上那未完的画补充完整。
屏儿面对这此情此景,一直都没注意到黎轩在自己的身后,目光一直凝视这慢慢散开的涟漪。回忆便开始泛滥,想起那一年同样下着雨的夜、那一年一鲜亮的匕首瞬间在这白如玉的娇颜上轻轻一划、那一年穿着红色嫁衣来到这同一湖边、那一年已死去的自己……箫声便更加凄婉迷离,凝眸依望,便泫然泪下,过去的一切如这箫音般渐行渐远。
一纸旧梦,凄情绵长,凝眸处,断桥飞花,只叹情长缘短。黎轩听从父命即将与七公主筱泠成婚,不言而喻的痛楚一一堆叠在屏儿如死水般的心房。
(四)醉荷池(下)——借得荷花一缕魂
的茶靡盛开往昔的芬芳,绝美了这一场镜花水月般的素年锦时,孑影残伤的岁月,落尽了碾尘,一一刺痛了心中朦胧的温柔。
湖上举举风荷,清香宜人,身在其中,连菱叶、芦苇都气味清郁。屏儿身着淡粉色、纹有出水芙蓉的长裙,外披绣有墨绿莲叶图案的轻纱,划一小舟身处在荷花深处,舟上挤满了荷花荷叶,风习习吹来,白色的长纱笼在荷花上及腰的长发遮住右脸上的疤痕,黎轩坐在湖边的木椅上望着荷花深处的屏儿,忽然想到了什么,又语言又止。
“公子可愿意为我画一屏涉水采荷图,以此作为婚前的礼物赠与我?”屏儿望着岸边英俊又透着淡淡忧郁的黎轩说。
“你为何如此爱荷?可与我说来?”
“好,荷花死后会将自己的身体扎进泥水中,待明年从泥水中再生长出来,前生清丽脱俗,落入泥沼中也会浑然一体,来生又生得亭亭玉立,人们依然爱她生前死后,不嫌弃她着根于污泥之中,我又何从不为她动容呢。”屏儿边说着边将圣洁的荷瓣撒在水面,让它随风而去。
黎轩的思绪还沉迷在荷塘的深处,对屏儿的话引得着甚茫然,便轻轻点头示意。
太师府筹办婚礼忙的不可开交,黎轩也很少回屏心阁,屏儿孤守在湖心,看细水流长,花开花落。新婚前一夜,黎轩回到屏心阁兑现自己的诺言将那未完的画补充完整,便离开了。
新婚当夜,又是一个雨夜,娟娟雨点滴落在一怀暖梦中,涩涩箫音,暗伤独绽。
“幽僻处可有人行,点苍苔白露泠泠”颜屏放下箫默念着,穿着那件月色长纱,散开长发,面容憔悴的左手抚在涉江采荷的屏风上,泪从脸部滑落到画中女子的脸部,墨在泪水中晕开来,女子脸部的疤痕化作墨色的泪珠沿着面颊滴落。一直是自己在欺骗自己,以前是,现在也是,想到那出水的清荷便痛心的闭上双眼。
五年前的那一年的雨夜,为了证明内心所执着的爱不是因为自己那绝世的容貌而得到的,便用匕首刺破自己脸,而后却被其未婚夫退婚,颜屏对爱的绝望便决定以死证明自己的忠贞。如今,像是一切都命中注定,注定自己今生今世都得不到真爱,因为美貌而让自己失去一切。颜屏拿起那一年刺破自己脸的匕首,回头望着那身着淡粉色立在色莲花池中的女子欣然的笑了,瞬间只见画屏上雪色的荷花染成鲜红色,那刺眼的红,夹着血腥味在潮湿的夜里翻倒在地。
风吹开那扇窗子,窗页来回吱呀的开合着,雨水打湿了窗台,散去屋内的血腥味,将远处清荷的淡淡清香袭进屋内,弥散开来。
待黎穿着一身血色长袍轩推门而入时,眼前的红荷像是刺破了他的双眼,他失声痛哭起来,只差那一步,那一步。
一切还没来及说,
一切还没有结束,
但是一切又不用说,
不愿说去。
又是一个雨夜,他迟迟的将手伸到窗外,目光涣散的凝视着远处被风吹倒的残荷,冷冷的对身后身着月色长纱的女子笑着说:“雨还没有歇”。女子立在忽起忽落的纱帘后流着一滴墨泪,一直没回答他。
执盏醉望庭前月,百花殆尽澜衣湿。烟霏霏,风剪剪,庭前庭后空无人。
似水岚烟十指扣,一曲素裙涣情殇。笛箫箫,雨蒙蒙,屏前屏后红颜去。
那一年,荷花依旧,开不尽,一腔惆怅。
那一年,雨声凄凄,滴不满,瘦水一痕。
那一年,湖风渐起,吹不散,相思成缕。
那一年,忆昔怀旧,来不及,落花成冢
那一年,残月高挂,留不住,天上两情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