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姑娘的“春梦”

　　

　　不知道我是个聪明的人还是个愚笨的人，这也许关联着傻姑娘的。都说聪明的人记事早，愚笨的人要晚很多，也没有清楚。但确切的记着，我打记事的时候，傻姑娘已经做起她的春梦了。
　　
　　也不知道傻姑娘的真实名字—或她本就没有名字。村子本不大，村东头有一间破庙。庙后是一个天然的大水坑，旁边地里下雨多了水来都会放到那个坑里。长的积水，庙下的地基已经就要辄了。而傻姑娘就住在那间破庙里。
　　
　　每天看着升起时，她总是能和太阳一起出现在你面前。那张傻傻的笑脸，便和晨时的太阳一般，没有一点儿脾气。
　　
　　听人说傻姑娘的爷爷以前是村里的老兵，但却不知道傻姑娘是生在她爷爷的死前死后。也没有听说过傻姑娘的父亲。这也许也是我们不知道傻姑娘的名字的缘由之一吧。
　　
　　傻姑娘每天傻傻的，憨憨的，只要哪家有活干，多少总能见到傻姑娘一会儿。村里人也都乐意去喊傻姑娘帮忙：傻姑娘，走，到我家吃饭去。
　　
　　傻姑娘从来不缺饭吃。村里人或许是知道傻姑娘的脾气，或许是“怜惜”傻姑娘，也或许是敬重她的爷爷，傻姑娘是走到哪家，吃到哪家。村里的小孩也不会嫌烦。“请”她吃了饭，或许还会把自己的糖果分一些给傻姑娘吃。
　　
　　村里人对傻姑娘“疼爱有加”，三四个在一块，总会谈到她。打个麻将，推个牌九，总有人说：我们要不别打钱的了，计分吧，谁最后赢的多，让傻姑娘陪他一夜。几个人哈哈大笑，谁也不当真。来个人接句道：我们可不想傻姑娘做春梦。都哈哈大笑的更欢了。接下来便是该怎样就怎样了。
　　
　　村里的小孩耳濡目染，也总爱“关照”傻姑娘。他们更大胆，和傻姑娘一见面，冷不丁就冒一句：傻姑娘，你有做春梦没？傻姑娘听了只是傻傻的欢笑，一般不说话。但有时傻姑娘也有回的：做了，做了。村里的孩子便一副怜惜的看着她。
　　
　　然孩子慢慢长大了，那怜惜的眼神，也似乎会变的凌厉。
　　
　　傻姑娘个是个“性情中人”，她对每个人都用情专一。是这个样子，对每个人。她从不在心里掩饰什么，似乎总是那个样子。
　　
　　上一次回了家里，远远就见了傻姑娘。于是在西头店里买了一包糖果过去：傻姑娘，给你糖。傻姑娘傻傻的接过糖去，嘿嘿一笑。不知道说什么，只是深情的望着我。我似乎总能看见她这般深情地望着每个人。“哎，你回来了，又调戏傻姑娘呢？哈。”隔壁的发小见我玩笑说。然后又喊傻姑娘：傻姑娘，给你个香蕉。傻姑娘就又深情的望着他去了。
　　
　　发小只用言语让她离开了，她才离开。离开去了谁家，便是去给谁家做活去了罢。走了傻姑娘，发小便又开玩笑道：“怎么了，又跟傻姑娘做春梦了。”我哈哈一笑：“你才和她做春梦呢。”
　　
　　傻姑娘永远这般傻傻的。拿了糖果吃着，就旁边玩耍的小孩子也是不会去跟她要的。还乐意买了分她一些吃。
　　
　　村里人知此事情，却从不会拦着他们的孩子去跟傻姑娘玩，似是都拿傻姑娘做自己人。哪家的两口子抬了杠子，女的好像在骂：你又到庙里烧香了吧。
　　
　　他们不拦着孩子去跟傻姑娘玩耍，似是本不觉得傻姑娘傻罢。
　　
　　傻姑娘的衣服，从不穿的很脏。村子里哪家旧的衣服，都给傻姑娘穿。傻姑娘穿一天便能换上一件。她似乎能记清是谁“借”给她的衣服，穿了一天，便又送还回去。村里人会接过傻姑娘送来的衣服，然后过几天再给傻姑娘送去。就像是村里人都是傻姑娘的洗衣工，傻姑娘穿脏的衣服给他们去洗一般。但，傻姑娘送回的衣服，在家放了几天再送回去，是洗了还是没有，傻姑娘从没计较过罢了。第二天，傻姑娘就会穿上那件又送来的衣服。也许，真的脏了很的，是会有人给她洗的吧。
　　
　　我家里要在村边的石路上晒些麦子，前天母亲便洗了一件衣服，用洗衣粉搓了两下晒干，第二天才知道要我去给傻姑娘送去。我自知道什么，吃过饭就拿了衣服出去了。母亲笑笑，却还有给了我一个剩下的热馒头。
　　
　　东边的破庙很近，没走多远就已经很近了。早晨吃饭早，太阳还没升起呢。而傻姑娘，也应该在觉里吧。我便像大清早，赶了去预定劳动力的买主。
　　
　　没到庙里，和我一般大的孩子也起来好几个了。他们见我拿了馒头和衣服，便笑起来：这么早会傻姑娘啊，傻姑娘可正做着春梦呢。我脑子只沉了一下，然后便只管笑了起来：“你们不晒粮食吧，今天可是个晴天啊。”那几个说话：“这天刚开云彩，今天虽好天，但也很潮。要晒很长工夫才好，我们都明天再晒。”“好长工夫也都是傻姑娘帮着啊。”我只这般回过话去。
　　
　　母亲也应该知道今天的潮气，她要今天晒麦子，也许和我想的一样罢。
　　
　　“啊，哈哈，傻姑娘回把你们家的麦子看到我们家来哦。”
　　
　　“傻姑娘也会把麦子给谁多少告诉我呀！”
　　
　　我几个哈哈大笑，都是了解傻姑娘的。
　　
　　我进庙里将衣服和馒头给傻姑娘，傻姑娘似乎刚睡醒，衣服也凌乱。而眼角，似乎多了泪水。我却没在意，还问道：“傻姑娘，饿了没有，你今天穿这衣服吧。又做春梦了？”傻姑娘还是那般深情，接了衣服和馒头，一脸恐惧：“做了，做了，又做春梦了。”我此时一脸可怜：“那是假的，今天给我家看看麦子."傻姑娘啃了一口馒头，恩了两声。
　　
　　也许真是母亲赌错了天气，早晒了一天。虽然这天可以“雇”到傻姑娘这个劳动力。然而第二天，第三天，天气却格外的热烈。村东刚修的五百米油柏路上，一家挨一家，晒满了粮食。
　　
　　而这两天，却在外面也见不了傻姑娘了。是怕晒得粮食多了，怕傻姑娘出来，村里人跟她开玩笑，让她去做些把这家粮食抓到那家之类的事把粮食弄乱了吧。
　　
　　去仔细瞧，还能在门缝里看到她欲出不出的样子。应是村里的哪个人告诉她不许出来的命令了。傻姑娘很听村里的人的话。
　　
　　仅仅是两天的烈日。
　　
　　第三日的傍晚，久旱逢雨下征兆，天已刮起风来了。都知道要下雨了，几个孩子嚷几句：那庙里又要漏雨了，傻姑娘又该挨淋了。几个大人然却在说：傻姑娘一定能找到不漏雨的地方，明天我保证傻姑娘不会淋湿。然后都拿了铁锨把地里的沟挑了开，好让夜里的雨水流到庙后的天然水坑里去。
　　
　　天确实下了一夜雨，第二天没再接着下。它似乎看见了地上的一切。
　　
　　村东的地里的雨水，也都顺着村里人挖开的沟流进了庙后的坑里。然而，地里的积水没有能流净。庙后的坑已经满了，超了地坑氺界线了。也漫过了村东的破庙。漫的很深。也许，从昨夜深时，水就已经漫道庙里去了。
　　
　　而村东的破庙，撑到早晨，还是没能耐住。
　　
　　是那间庙，傻姑娘还在里面。她还记着村里人不让她出去的命令吗？
　　
　　村里人听了声音，都跑去了东庙。男人们动手扒开砖瓦。傻姑娘已被沉沉的封在水里了。但很安静，没有一点儿血泽。像睡着了一般。
　　
　　小孩子看了都哭了声来，不知是吓的还是什么。
　　
　　男人们确定傻姑娘没了气息，将她在西野地老兵坟边埋了。然后又到地里去放那些夺命的水去了。
　　
　　几个口中嚷嚷言语：就给两天晴天还下这么大雨，坑都满了。地里的水都放不出去了。我们家的粮食还没挨着晒呢…
　　
　　后来，坑边填了很高的土，又重修了庙宇。然而，再也没有了那熟悉的傻姑娘。
　　
　　村里人没有忘记傻姑娘，玩笑间还在谈论傻姑娘的春梦。小孩子听了，还有怜惜。大人们听了一如既往的开心。
　　
　　傻姑娘十多岁时，在庙里被村里人糟蹋了。傻姑娘自觉得身体不适，便口中嚷嚷，村里人自都知道如何了。有人大胆问傻姑娘疼不疼，傻姑娘实说，那人调笑傻姑娘说傻姑娘做春梦了。傻姑娘便以为这类让她害怕的事情是春梦，闹着就说自己做春梦了。
　　
　　傻姑娘致死不知道如何。
　　
　　也许，傻姑娘的春梦，在傻姑娘的意象里仅仅是她的噩梦。但在现实中，便变成了村里人罪恶的掩饰了吧！
　　
　　也或许，我们还不知它对傻姑娘是不是还有更深的涵义…但那一方的傻姑娘，已不能将谜底告诉我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