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殇
残月凝夜殇
墨扬依旧戴着他的黑色尾戒。尽管,他已经有了女朋友。
他说,他以为他心中的孤寂会因为而散去,可结果,却莫名的增添了又一种无力的空虚,笔直的洞穿过他那迷惘的灵魂,指向更深遂的黑暗。
比灵魂更深邃的是什么,墨扬说他也不知道。只有在他孤独的时候,才感觉得到那死海一样的区域正在吞噬他那暗淡的心灵,在无人的夜里发出凄美的吟唱。
他强调,只有孤独的时候才那样。可是,他又有什么时候不是孤独的呢?
谁也不知道。
我记得他孤寂时候的样子。他坐在屋顶上仰望那轮残缺的上弦月,口中轻吟着无人能懂的旋律。那时,我看到灰黑色的风在他肩头打转,银色的月光铺洒在他单薄的身影上。
很淡,却依然刺眼。
唯有那黑色的尾戒,和那一双黑色的眸子,仿佛吸收了一切色调,反色不出一丝光彩。死寂的,就像是月亮永远也照不透的黑夜。
和别人不同,我见过墨扬笑的样子。虽然,那并不代表开心。
那是去年的冬天,在他多次拒绝之后,被我请到了奶奶家做客。晚饭吃的很早,那时还可以看到云层后模糊的太阳。我带他去了后山,一边走我一边告诉他这是我儿时的乐园,给他讲我童年时和伙伴玩耍的样子。后来,我拉着他躺在了厚厚的地上,我闭上眼睛倾听雪的安谧。
然后,我听见了笑声。张开眼,看着那嘴角上扬,却淌着泪水的脸。他低声说,我也有过疼我的奶奶,也有过一起玩耍的伙伴,可时光却没有把他们留一个在我身边,有的去了远方,有的去了比远方更远的地方。
可你有你的人,也有我这样的兄弟,你究竟还孤寂什么,又在追寻什么呢?
墨扬只是闭上了那双灰黑色的眼睛,止住了泪水,开始低吟起那谁也无法听懂的旋律。
我也闭上了眼睛,恍惚中,我看见一个少年在洒着银色月光的黑夜里奔跑,身后跟着一片灰黑色的风,不断地靠近那孤独而单薄的身影。
直到最后,只留下一片墨一般的漆黑。
残阳泣紫雨
云淡,风轻,碧蓝色的天空,和仿佛带着雏菊香味的明媚阳光。
我这样向墨扬描述我所挚爱的三月。墨扬只是微微点了一下头,然后抬头仰望天际一片随风西去的孤云。
墨扬,你喜欢哪个月份?
我,十四月。
我可以确定我并未听错,便只好愣愣的望着他。墨扬依旧仰望,虽然那片云已然轻快的飘走,留下一块似有似无的空白,被橘色的阳光无力的添补上空虚的颜色。
十四月,那时的天空上布满铅灰色的云,太阳吃力的照下光芒,却只有黄昏残阳的阴冷色彩。灰黑色的风平地而起,在荒凉的旷野上肆意撩掠。花儿草儿枯败的像一地乌骨,树木也散发出一种无力而苍凉的死寂。每当夜晚,天空会落下紫色的雨,雨中混杂着一种凄美的低鸣,如啼血一般,荡在悲怆的空气中,在独行的生灵的灵魂深处,划下一道道无法言述的伤口。
我实在分辨不清十四月与世界末日的差别,它们都远在我的认知之外。我只好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之后问墨扬十三月的样子。
既然有十四月,就一定有十三月。我是这样想的。
墨扬发出一声短促而轻微的笑声,像是一小团无形的风在空气中急迫的打了个回转,然后破碎。从无形到无形,只留下突兀的悲伤。
没有,没有十三月。十三月在十二月的寒风和十四月的紫雨间消失了,无踪无迹,彻彻底底地葬在了时空的某一断层中,不复存在。
墨扬转身离开,留给我一个不真实的背影,在青石路上,隐隐闪闪。
刚开始,我以为,墨扬应是十四月的化身,代表着无形无影无边无际且无处不在的孤寂。
可是,突然间,我似乎透过他那不真实的背影,看到了十三月的影子。
苍白,没有人能够理解的苍白。而至于墨扬是否会消失在时空的某个断层中,是我无从晓得的,就像我也不知道他是在哪个时空的断层中走出来的一样。
我抬头仰望着又被另一片孤云补上的空白,隐约中,我看到天空下起了紫色的雨,太阳黯淡,剩下黄昏残阳的色彩。
远处,一个灰黑色的少年,孤寂的蹲坐在雨中哭泣,如啼血一般。
残梦何处葬
时、分、秒三支纤细的指针在12点处重合,时间似乎有那么一刹那的停滞,熟睡的人们被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猛的拉扯,陷入了一个个光怪陆离的梦境当中。
而我,却恰恰在此刻从梦中惊醒。
不是恶梦,但的确是很突兀地惊醒。那是一个一直都只能做到一半的梦,只看得到内充斥着黑白两色,悲伤而不舍的纠缠,没有结果,只是在纠缠中戛然而止。那感觉就像你走着走着,脚下的路突然被截断,一脚踏入深渊,猛的惊醒。
北方的四月夜晚,风依然冰冷,像是冬的最后一口喘息,夹杂在春的关节里,划出“吱呀”的声响。
少男少女们在父母的责备声中坚决的脱掉了厚重的外套,在瑟瑟夜风中,炫耀着青春的火焰。
而墨扬,依旧穿着他的黑色风衣,似乎完全不在乎温度的变化。
我转过头,看到我那在路灯下被拉扯的影子。一旁,墨扬站在路灯照不到的死角里,脚下没有影子,只有大片大片的黑暗,隐约看得到灰黑色的风在他脚边跳动。
铃声响起,荡在寂静的夜里。上晚课的学生陆续从学校中走出。一抹白色的身影直接扑到了路灯下,依恋的偎在墨扬怀中。
看着两人渐渐走远的背影,在夜的背景下,那抹白色如此刺眼,而那抹黑色却融洽的与黑夜一体。可渐渐的,那一抹白色却首先在我眼中变得模糊不清。
黑与白的纠缠,白色正在无力的哀鸣,看得到的暗淡下去。黑色并未挽留,也许挽留反而是另一种刺痛。
墨扬平静的跟我说,他们已经分手了。完全听不出他声音中的悲伤,若无事一样。
世上有两种人不会悲伤,一种是极度的乐观,快乐的天空从不在乎扬起的尘埃;另外一种,却是本身就悲伤到极致,如一片海,盛着满满的悲伤,排不净,也无所谓增添。
墨扬便是后者,而且他的海是一片死海,那种最深最冰冷的海。
最终,黑色孤寂的残留,白色消失的无影无踪。
梦,有了结尾,但只是我的。
墨扬说,他没有过一个完整的梦,哪怕是恶梦,也从未有过。
没有的白的纠缠,黑色的背影独行在夜色中,融洽的刺眼。脚下没有影子,只有大片大片的黑暗和灰黑色的风。
就这样孤寂的走着,低吟着无人能懂的旋律,寻觅葬着梦的夜的另一端。
残曲名《未央》
风很大,哀嚎着吹袭了一整个上午,直到中午才渐渐停歇。
我迈步走出房门,嗅得到空气中仍未散去的粘稠的悲伤,夹杂在四月的草香中,凸显的那样沉重。
路过一家酒店,透过透明的玻璃窗,我看到一抹白色的身影伏在桌上抽泣,手臂旁是几瓶或空着或满着的啤酒。
我没有走进去,因为我不知道能跟她说些什么。连一句安慰的话都想不出。
对于这份爱,我是个局外人,但我看到清她对他那份浓浓的爱恋。也许,他也一样深爱她,不过他的爱意被那股粘稠浓密的悲伤包裹,他走不出来,她走不进去。
彼此都在努力,最后依旧是悲伤加上悲伤,所以只好分开。
灰黑色的风,紫色的雨,残缺的梦,谁也无法听懂的旋律。
记得墨扬说过,这个旋律他也没有记全,也没法补全,因为,他自己也根本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在哪里学会的这个旋律。但是,名字记得清楚,叫《未央》。
这注定是个孤独残缺的旋律。
我倚靠在路边的梧桐树上,仰望明朗的天空。而墨扬,却只会在残缺的月色下低吟,孤寂的等待夜的尽头。
夜如何其,夜未央。
夜未央兮,夜残伤。
墨扬,你,究竟是谁的孤独,谁的悲伤?
———逸,谨以此文祭青春中的那些莫名的伤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