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里颤抖的感动
我站在尘土飞扬的路口,向着坐在车窗旁露出斑白的发丝的父亲挥手,列车迅速离去,父亲削瘦的身影缩成了一个点,所有的依依不舍之倏然涌上心头,鼻子一酸,世界便模糊了。
在大学开学的第一天,父亲不辞千里执意送我到学校,才有了上面这一幕。
父亲,我把岁月里所有的一一连串起来,不为别,只为在你年老的日子里,让我给你感动一报答你曾给我的感动。
没有你,就没有今天的我,没有你,就没有学会感恩的我,没有你,我不懂得什么是感动。
14年前
在大雨过后的一个午后,母亲跟我说:“夏木木,我给你找了一个新父亲,明天开始,你和我将会有一个完整而美满的家。”
我不屑地撇着脸上洋溢着幸福的母亲说:“谁稀罕了?我只有一个父亲,那就是夏阳明。你不可以忘记他。”然后我把头一甩,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全然不顾身后气结的母亲。
第一次见到他,是在母亲与他的婚宴上。在我们搬到他家的第一天,他对我灿灿地笑着,吃完饭前他神秘地从身后拿出一套美丽的碎花裙,递到我面前说:“木木,这是我给你准备的礼物,以后你就是爸爸的好女儿了。”
我气鼓鼓地把手中的筷子一拍拍到饭桌上说:“谁是你女儿了?”把凳子一踢,拔腿就往外跑。
其实他有一个儿子,比我大四岁,他总喜欢拉我出去玩,总是对很多人说,她是我妹妹,你们要和她一起玩,不可以欺负她。但我很少会叫他哥哥,但我也不会在人前否认他不是我哥哥,也不拒绝他带我出去玩。其实,我喜欢那种关心的存在感。
12年前
那个深夜,大雨滂沱。我高烧不退,迷迷糊糊地躺在床上。
他用粗糙的手心试探着我的额头,最后他紧张地把握背到十里之外的县城医院。我在他宽大而温暖的背上侧耳听着淋淋的雨声与他喘急而粗重的呼吸声。一路上他不停地侧回头叮嘱我说:“木木,莫害怕,我们很快就到医院了,等你好了之后,爸爸会骑车载你去绿湖公园放风筝。”
我只是紧紧地扣住他的脖子,趴在他的背上默不出声。那刻,其实我有想起夏阳明,可是我开始讨厌他了。真的很讨厌,不是我想忘记他,是他忘记了我们。
笠日,他发烧了,看着他吃了一排胶囊,然后躺在床上休息,我忐忑不安地站在门口张望着。瞥了瞥在阳台上晾衣服的母亲,我走到厨房里盛了一碗白粥,端到他的窗前,垂着眼皮对他说:“妈妈说,生病的人喜欢喝白粥,她让我端进来的。”
他揉了揉我的头发,笑了,我看到了他整齐而洁白的牙齿。
我的嘴角轻轻地悄悄地上扬,我所做的都是因为来自内心的感动和感激。
10年前
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母亲就那样不辞而别地离开了我。当我看到母亲毫无血色的脸,紧闭的眼睛,微微地张着嘴,似乎有千言万语来不及说。她只是躺在那张床上一动不动,无论我怎么用力地摇他的头,她都狠着心不肯睁开眼睛看我一眼。我不相信地呆在原地泣不成声。
我不吃不喝也不睡地坐在母亲的床角下,我也想跟随着母亲而去,周围的一切都与我无关,夏阳明遗弃了我们,她也扔下我了。
在母亲走后的第二天傍晚,他坐在我跟前,手捧着饭,尝试着喂我。但我的牙根已经开始发硬了,
眼睛干涩地呆望着他。他慌张地丢下碗,不停地摇晃我的胳膊,哽咽着说:“木木,你怎么了,说话呀,你不要吓唬我,我已经失去了你母亲,不能再失去你了,看到你这个样子,爸爸心里痛呀,心痛呀,你知道不?你这个样子,我怎么对得起你母亲,你母亲看到该会多心痛。”他将我拥入怀中,一滴一滴温热的液体滴进我的脖子里。我像瞬间恢复了知觉,伏在他怀里说:“水,水,我要喝水。”
模糊中,我听到了破涕为笑的声音。
他又一次感动了我,重新给了我生命力,让我觉得自己在这个世上并不孤单,即使夏阳明遗弃了我们,母亲扔下我。但他,我依旧。
7年前
我在楼梯角扶着护梯站起来,鲜红的液体沿着眼皮滴落,我恐慌地喊着:“爸,哥,你们快来,快来,我流血了,流血了。”然后就是我恐慌的哭声。
哥急忙地背起我,父亲跟在我身旁紧握我的手。我看着他变得灰白色的脸笑一笑,轻轻地对他说:“爸,我没事,你莫担心。”其实,那刻我多么害怕自己会死去,再也见不到他们,再也见不到她们为我忙碌的身影。我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那刻,我只想让他放心。
我努力把微笑支撑起来,最后还是眼前发黑,随后的事一无所知。
当我睁开眼睛,我看到父亲紧闭的唇和紧蹙的眉头。他看到我睁开眼睛,咧开嘴笑了,不停地对我说:“莫怕,莫怕,医生说了没事,你不要担心。”我红着眼睛重重地点了点头。
父亲去付医药费的时候,哥哥走到我身旁轻轻地摸了摸我被白纱布包扎着的头说:“刚才吓坏咱爸了,现在感觉好点了吗?”
看着哥哥白衬衣的血迹,我的喉咙像被石头掐住一样,哽咽着,湿润着眼睛说:“刚才我也很害怕,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们了。”我掩面而泣。
哥哥摸着我眼角的泪水说:“傻瓜,怎么会?你的头没事,我们会永远在你身边。”他宠溺的眼神和父亲的一模一样。我愿意永远做他的女儿,做他的妹妹。
在岁月的匆匆的行迹里,我早已把他们刻在我的生命里。他们用感动灌溉我成长,用爱牵着我成长。他们是我现在的世界里最亲的人,谁也无法替代,即使我们不存在任何血缘关系。
2年前
在那个明艳的夏日,夏阳明来找我。其实,我已经记不清他的模样了,十六年了,他在我的生命里只是一个模糊的概念,而不是父亲。我不自然地低着头站在他面前,面对他眼里的陌生和愧疚的表情,我无办法开口叫他一声父亲,他陌生得让我厌倦。
他搓着手说:“木木,跟爸爸走吧,爸爸会让你上最好的高中。
我果断地打断他的话说:“不了,我现在姓吕,叫吕木木,不是叫夏木木,从你选择离开我和母亲的那刻开始。我i很满足现在的生活,你的出现只会成为一种打扰。”
他张大嘴巴看着我,又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最后他露出了一副受伤的表情,底气不足地低下了头。
我并不想离开现在的父亲和哥哥,我只想继续他们给我感动的流年。我知道,他们会对我不离不弃,一直,永远。但你,当初就那样不明不白地弃了我和母亲。
夏阳明带我出去吃了一顿丰盛的饭。最后我去了车站送他离开,他在月台上轻轻地抱了抱我,似乎有千万种不舍。他说:“只要你需要,随时可以来找我。”我只是笑了笑。
在他跨上列车的那刻,我想起了他曾亲吻过我的脸颊,那时他脸上的胡子扎得我脸上痒痒的,那时我很幸福地咯咯笑着,所以我还是对他说了一句:“好好照顾自己。”他笑了,笑中带着一种我看不太明白的情愫。我想,那是一种我放心了的表情吧。
他走了,走了。结束了一切。不是我不想跟你走,可是这些年,和我相伴相依的是他们,对我不离不弃的是他们,给我爱和温暖的是他们,教会我学会感恩懂得感动的是他们,不是你。你当初可以选择弃我,以后也会有可能像当初一样离开我。
列车消失在那个拐弯处。我抬头望了望明艳的高空,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我默默地对自己说:“我该回家了,回到父亲和哥哥身边,回到那个充满大小感动的家。我要呆在岁月里以感动报答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