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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随人愿

  

  “年底了,公司要举办新春年会!”从事装配的操作工金海丁低声音说。
  
  “这有什么稀奇?”王洋洋回应道。
  
  王洋洋与他一样,也是干装配的。比金海丁早二年进公司。
  
  “活动有抽奖!”金海丁的眼睛放出光芒。
  
  “与你有何相干?”王洋洋不以为然。
  
  “怎么没有关系,到时,说不定抽奖抽到我!”金海丁一脸的期盼。
  
  “做你的大头梦!”王洋洋提高了嗓门,“你来公司七八年了,你看到有哪一次轮到你过?”
  
  金海丁无语了。
  
  确实,别说是一等奖、二等奖,就是三等奖,也没轮上。
  
  见金海丁不说话,王洋洋认为自己占了上风:“去年一等奖,是售后主管的,前年一等奖,是研发设计主管的,再前年,是市场开发部的主管!都是主管拿的,你觉得会是巧合?鬼才相信!”
  
  王洋洋很心细,将几年的抽奖情况都记在了心里,此时说出,有根有据。
  
  “也许,是巧合吧,看看今年,说一定就不是这样了!”金海丁还是有点不甘心、不认输的的口气。
  
  “这样吧,打个赌,一顿盒饭,8元钱,怎么样?”王洋洋似乎对自己的判断信心满满。
  
  我在一旁,默不作声,听着他们在说。从心里说,我从来不赞成打赌,因为,输的人心里会不开心的。再说,就你王洋洋,虽然前面判断对了,后面,就能一定赢?
  
  金海丁犹豫起来。
  
  “怎么了,蔫啦?不就是一顿盒饭吗,死不了人的!”王洋洋乘胜追击,“你怕,那就算了,哪天,我请你!还有你。”
  
  王洋洋说的后一个你,是指我。
  
  我愣了一下,心想,这没我什么事,别把我扯进去。
  
  我想走,可是这时,走,总不太好。人家一番好意,不好当面去驳。
  
  “钱是事小!”金海丁有点按奈不住了,但嘴上还挺硬的,“我总不能看着你输,还破费!”
  
  “别废话,你打不打?”王洋洋说,“不打,是孬种!”
  
  这话有点激人。王洋洋不但说,还将眼神投过去,挑衅金海丁。
  
  “打就打,不就是一顿盒饭嘛!”金海丁终于开口了。
  
  我感觉到,金海丁其实并不情愿。
  
  我借故走开了。
  
  半个月的不算长,但对于我来讲,觉得很漫长,我并不是要奔着盒饭,而且我自己也吃不准到底谁会赢。我真的想马上知道打赌的结果。
  
  不管怎么说,嫌慢也好,不嫌慢也罢,这一天,终天如期到来了。
  
  那天,整个大堂总共40桌,坐得满满当当的。
  
  大家吃饭,更猜想着可能的开奖情况。看得出,大家对开奖是期待的,特别期待!
  
  在老板简单致辞之后,开席了!
  
  开席的同时,文艺节目随之拉开。
  
  今年的文艺节目,与去年相比,音响效果要好了许多。放出来震耳欲聋。
  
  大家盼了足足半个月了,不,不对,是一年了,加上今天中午到现在,有些人还点滴未进,见到桌上冷盘,觉得格外饥肠漉漉。
  
  快速将食物直接送进嘴里。文艺节目演的是什么,只是在嚼的同时,用眼瞥一下。
  
  第一个节目刚完,许多人都无法丢下正在抓住筷子的手去鼓掌。
  
  不过,不碍事,因为此时,吃比什么都重要。
  
  二、三个节目一完成,主持人就宣布,要进行三等奖抽奖。
  
  三等奖,30名,奖品,电吹风,不过获奖者只能得一样,即要收回价值30元的阳光普照奖奖券。
  
  台下,一阵发出了哄笑,电吹风,50元,只比阳光普照奖的洗发水高出20元。
  
  紧接着,变得安静起来。
  
  去年,摇奖还是手动,即在一个大红纸箱里放进所有员工的抽奖号,然后请上公司重量级人物,当作众人的面,伸进去拿出其中的一张。然后读出号码。
  
  这次,改版升级,改成电脑摇号。
  
  大家对电脑摇号,有所耳闻,但实际如何进行,并不是很清楚。
  
  主持人请上公司总监一职的几个人员先后上台。
  
  这时,电脑大屏幕将事先准备好的人员名单进行快速滚动播放。
  
  “停!”总监大喊一声。
  
  前10名中奖人诞生了。
  
  台下一阵骚动,紧接着,就有人不等主持人宣布中奖人名字,站起身来,急不可耐地往台上跑。
  
  “我说的吧!”金海丁大叫起来,同时脸上泛起红光。
  
  我看了看,并没有金海丁获奖啊。
  
  “你输了!”金海丁回过头来对王洋洋说,“请客!有我们车间的人!”
  
  我顺着金海丁的思路,快速过滤起名字来,你还别说,确实有我们车间一名员工!
  
  王洋洋没有吱声,只能冷冷地看了一眼金海丁。
  
  第二个总监上台后,喊出了第二组三等奖,没有车间员工。
  
  这也不奇怪,车间人数只公司总人数的三分之一多一点,没有,也正常啊。
  
  第三个总监上了台,这回,他喊出了第三组三等奖名单,也有一名我们车间员工。
  
  “哈哈哈……”金海丁兴奋的不得了。尽管中奖的不是他,可此时的,比中奖了,还开心,“这回,可是要请客了!”
  
  金海丁不等王洋洋有反应,立即将自己酒杯倒满,重重地往王洋洋桌上的杯子上碰了一下。那意思,就这么确定了。
  
  王洋洋看了看金海丁,冷笑了一下:“别急,还没到时候!”
  
  “名单都出来了,还等什么?”金海丁有点不解,“难道你想赖帐不成?”
  
  “赖帐?”王洋洋一脸不屑,“你等着看下面中奖情况吧!”
  
  “不打赌就算了,还看什么下面!”金海丁有点不高兴了。
  
  一阵领奖的热闹之后,又穿插起文艺节目来。
  
  此时的金海丁,坐立不安起来,他嘴里喋喋不休地嚷着要让王洋洋认输。
  
  王洋洋当然不肯,他说他从一开始讲的,就是指中大奖,不是什么三等奖和阳光普照奖。
  
  我在一旁静静地听着,觉得是王洋洋犯了一个错,就是一开始就没有讲清中什么奖才算赢。既然没讲,那么三等奖也是奖啊。
  
  不过,我还是替王洋洋担心,因为接下来的二等奖和一等奖如果有我们车间人中了,我肯定会站在金海丁这边。而且,极有可能。
  
  节目演了几个之后,轮到二等奖开奖。
  
  二等奖共15名,电饭锅,同样要收回阳光普照奖奖券。
  
  与前面开奖方式差不多,这回只是请上了副总经理们来“叫停”。
  
  刚叫停,人群中有人发出了尖叫声。
  
  更多的人,脸露失望。
  
  这回,我们车间的马经理中到了。不过,他不能算作打赌的赢输,因为,他是领导啊。
  
  中奖了,马经理脸上并没有出现三等奖员工那样兴奋,他显得平静许多。也许,是因为领导的原故,不能喜形于吧。
  
  就在我聚精会神看着中奖人上台领奖时,王洋洋把头慢慢地歪向我,低声说:“你看出什么没有?有什么地方不一样?”
  
  我仔细观瞧了一下,并没发现有什么问题。
  
  “你看,这回是普遍开花,几乎每个大的部门都有一人中奖!”王洋洋不紧不慢地说。
  
  “这有什么!中奖嘛,当然讲究的是概率,普遍开花,正好符合这个规律!”我不满地说。
  
  我心想,你输就输了呗,干吗还找出种种不认输的理由来?
     
  王洋洋盯了我一下:“愚蠢!”
  
  我不解起来。
  
  你仔细看,这些人都是些什么人,是不是前面评选年度优秀员工时的落榜人员?
  
  按照王洋洋思路走下去,我抽了一口凉气:“你还别是,经你一提醒,还真是这样,除了二个是经理外,其余的,都是!”
  
  我情不自禁地看了一下金海丁。他此时还在饶有兴趣地看着领奖过程,他的脸上,泛着胜利者的光茫。
  
  此时,我心中冒出了不满来:“落榜的优秀员工,可以单独给奖,不一定非要拿这么重大而次数少的年会来发奖?”
  
  “这就是你短见了不是!”王洋洋说这话时,脸上露出怪笑,“这样,不是可以节省开支,还可以起到鼓励好员工的目的,这叫一箭双雕!”
  
  “那前面三等奖不也是有我车间的员工吗?这又是为什么?”我茫然了。
  
  “为什么,这你还不懂?”王洋洋说,“一点芝麻都不撒,不都会让人看出来了吗?”
  
  “原来如此!”尽管这样说,但我心里还是有点不太相信,也许,这真的是巧合呢。
  
  “你们俩在嘀咕什么,又演节目了,也不看!”金海丁在一旁说话了。
  
  “目前,你们两个,算是打平手,得看一等奖了。”我说。
  
  “什么意思?我已经赢了,怎么会是打了平手?”金海丁眼睛直了起来。仿佛打赌的是我,赖帐的也是我。
  
  “三等奖不能算奖,二等、一等才行!”我说,说完了,我自己也后悔起来,没有谁说三等奖就不算奖的,我这是何苦呢?
  
  “说说而已,关键是看一等奖得主是谁。”我赶紧把话兜回来。
  
  此时我,听到到处都在窃窃私语,议论一奖什么时候开,从话语中,都不由自主地流露出对它的神往。
  
  于是,接下来演出的什么节目,很少有人去过问,演出质量好不好,也很少有人去关心,大家除了尽快把桌上能吃的,往嘴里塞以外,就是碰杯了。
  
  不过,碰杯归碰杯,耳朵没闲着,都注意着一等奖的到来。
  
  “接下来,是激动人心的时刻了!”随着主持人极具搧动性的叫喊声,整个大厅仿佛是被拔掉电的音响,静了下来。
  
  几乎所有人的眼睛,齐刷刷地投向台子中央。仿佛不投过去,东西肯定就不会是自己的了。同时,都伸长了脖子。
  
  特别是金海丁,嘴都不能自制地张了开来,就差口水流出了。
  
  “吃相也太难看了吧?”见到金海丁表现,我心里在说。
  
  说几乎所有人在看,那不是还是有人不在看吗?
  
  对,是有人不在看,他在静静地用筷子夹着菜,大口大口地往嘴里送。此时吃东西,没人跟他争、与他抢,可以消消停停地享用。
  
  我用眼扫了一下,这一情形,与大家的情形形成了巨大反差。好在大家的注意力都不在他这里,他可以无拘无束。
  
  他就是王洋洋。
  
  不过,他的眼不在看,可耳朵,却竖得老高,听着发生的一举一动。
  
  一等奖,一台笔记本电脑,多少钱,没说,只是人数上,只有一人。
  
  老板是当仁不让、唯一的开奖人。
  
  我感觉,此时的空气都被凝固了。
  
  大家都不由自主地“呼呼”站了起来,要在第一时间看到结果。
  
  由于我坐在后排,加上偏矮,只能看到前面人的后脑,无法看到台上的情形。
  
  不过,好在我还能听,听到台上传来的声音。
  
  当然,这是,只能听到话筒传来的声音才是真。
  
  “开始……停!”是老板的声音。
  
  “谁啊?”我将头来回晃动,拚命找出人群空档,好弄清结果。
  
  人隔着好几层,除了前面人的后脑,还是前面人的后脑。
  
  突然,“轰”地一声,人群向后转身起来,我还没弄清怎么回事,大量的人,向厅门口涌去。
  
  “怎么回事?还没有报中奖人,怎么就走呢?”我满心疑问。
  
  “走吧,走吧!没戏了!”金海丁在推我。
  
  “想必,他们已经看到了结果。”我来不及想,就跟着金海丁,还有王洋洋,头也不回地往门口走。
  
  背后,传来了老板宣布声:“一等奖,是工程部主管,张勇俊!祝贺!”
  
  接着,稀稀拉拉的鼓掌声。
  
  “听人说张勇俊前段时间接到一笔工程大单,为公司挣了不少!”王洋洋边走边说。
  
  “再不错,也不能将年会抽奖玩成了业绩奖啊!”我有点气愤。这倒不是我没有中奖,而是有种被当猴耍的味道!
  
  王洋洋忽然想起什么,回过头来对着金海丁:“你输了,请客!”
  
  金海丁愣了一下:“什么?我也没输,请什么客?要说输,是你输了!”
  
  “你耍赖!”
  
  “你才耍赖呢!”
  
  两个人你一嘴我一舌地说来挡去。
  
  “要我说,怪就怪当时没把规则定细、定实!”我打起哈哈,我知道他们不会为一盒盒饭而闹起来。
  
  “不过从今天情形看,王洋洋的判断是准确的!”我说。
  
  “那当然!”听我这么一说,王洋洋有点得意,“我是有经验的!”
  
  “经验?什么经验?”我急忙问。
  
  “以前,我在国企待过,知道这里面的猫腻!”王洋洋说。
  
  “什么猫腻?快说,不要卖关子!”走在后面的金海丁要想知道。
  
  “告诉你们,以前,我也不知道这里面的名堂,后来,还是一个工友告诉我的!”王洋洋尾尾道来。
  
  “那时,是手动抽奖,抽奖号全在里面,难道抽奖的时候,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变魔术般地将想要的奖票捞出来?”金海丁说。
  
  “弱智了不是?”王洋洋用调侃的口吻说,“有门道!”
  
  “将想要的号票贴在纸箱里面的上端,一般人不知道,也摸不到的。一开始抽的全是小奖,到大奖时,让厂长来抽,结果厂长抽到了想给的号,如愿以偿。”王洋洋说,“不过手动抽奖只能用一次。不像现在用上电脑,想要用几次,就能出几次。与小商小贩在电子秤上做手脚的手法是一样的。”
  
  “所谓年会,说白了,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事情,别的公司有了,老板压力大了,只能照葫芦画瓢。”王洋洋继续说,“吃,当然离不开文艺节目和贯穿其中的抽奖活动。让绝大多数人空欢喜欢喜。”
  
  “哦,原来如此!”我恍然大悟,“造假,是由来已久、传统和祖传的做法!”
  
  “那你明知道如此,还和我打赌,是不是有点缺德?”金海丁不高兴了。
  
  “我打赌,从来不打没有把握的赌!”王洋洋有点飘飘然了。
  
  “狡猾,大大的狡猾!”我说。但一想,原本是想说老板们的狡猾,却会让人误听成是说王洋洋,便忙解释,“怪不得来公司几年,连个小奖都没挨上!开奖,永远是我不会中奖的游戏!”
  
  我跟在王洋洋后面回公司,一路上,一直低头回味刚才发生的一切。
  
  可是没多长时间,感觉肚子有点饿。
  
  “怎么回事?不是才吃过吗?”我自己都有点不太理解,想了想,笑了:“吃饭时,光顾着看开奖来的,肚里没有怎么进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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