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 人 物

　　

　　大诗人李白爱喝酒，酒量也许也很大，为人豪气。所写的诗能让那么多的人找到自信。他喝酒之前大声呼喊：“天生我材必有用”。
　　
　　大人物生来必有用自不消说，也不必借大诗人的威名。小人物则不然，人前人后，宣传自我也好，胆怯打气也罢，不免在心中记着，口中念着，总把大诗人的话当成座右铭。觉得不如此自己会很快从蒸发一样。
　　
　　做人难，做小人物更难，做不想当小人物的小人物是难上加难。牛忧国就是这样的人。
　　
　　“姓牛，多不好，做牛做马，注定是小人物。‘忧国’，名取得老大，心怀国家，可一‘忧’，不是整日愁眉不展，唯有仿效曹某人‘何以解忧，唯有杜康’了吗？虽然酒总和大人物站在统一战线，可你牛忧国怎么喝酒也不能成为大人物，你该改名，叫乐国，兴许有用。”在与他对酒时，我发表了宏论，“咱们现在是人到中年了，到了的中点站，不妨回顾半生，做一做小结。”我不胜酒力，两杯下肚，就醉意明显，胡话连篇。可这话却引得忧国兄的一番肺腑之言呐。
　　
　　“做年中小结，好啊。我概括自己的半生是：生于忧患，长于危难，事事难成，心有不甘。”
　　
　　我问：“何解？”
　　
　　“你看，我家兄弟四个，我最小。父母在生了三个和尚之后本就没“水”吃了，家在偏远农村，本来贫穷，收入少得可怜。意外怀的我，自然想打掉，可是我命硬啊，去找医生，医生说我母亲营养不良，打胎很危险，不宜做。就这样，我借医生贵人吉言得以出生。可我的出生不是喜得贵子，而是多了个抢吃的，只能是上加霜。整个家庭都因为我的面世而忧烦不已。我不是‘生于忧患’吗？由于家庭困窘，我的几乎是在苦水中泡大的。从小就吃不饱。那个时候，家中一年产的粮食相当的有限，还要上缴公粮余粮，剩下的就不多了，家里人口多，劳力却少。我们这些半成品在忙时都得全部上阵，在泥里摸爬滚打。幸好姓牛，也真的和牛一样苦干。问题是还是吃不饱，身体就很弱，常常生病，一发烧就天旋地转，怪物就在脑中盘旋。”
　　
　　“这是长于危难了。”我看着他的忧郁的脸说。他长叹一声，这种叹息让我不禁起鸡皮疙瘩。
　　
　　“从小就对贫困深有体会啊，一出生就是个草根的命。人说小人物有小人物的，我信；人说天生我材必有用，我信。我不信命，困苦没压倒我，我努力抗争，我记住这些激励我的话，时时拿出来咀嚼。我不甘于做小人物，唯一的出路是读书。我很用功，付出别人几倍的努力。结果，我真的成绩优异。可是，在初中毕业时，别人上高中，我只能上中专。不是因为成绩，而是因为高中之后还有大学，家里供不起。中专毕业就可以工作了。”
　　
　　他停了一下，我插话：“工作以后就好了。怎么还说是事事难成呢？”
　　
　　“上中专以后，九十年代，正逢国家好政策。不少初中就毕业的同学经商了，我参加工作时，他们赚了钱，已成为有房有车一族。而我呢，拿着微薄的工资，只够吃饭而已，还是前途一片黯淡。买不起房，买不了车，甚至娶不上老婆。生活的压力丝毫不比小时候轻。每次回家面见年迈的双亲，看着他们老无所依，而自己却囊中羞涩。你可别笑我太物质，拜金主义。我也想热爱我的工作，我也想精神高尚的生活着，可是我们毕竟生活在物欲横流的社会啊。我是苦怕了，物质匮乏的生活一直伴随着我，有如厉鬼缠身，这种日子真的太艰难了。工作后的压力远不止这些。在单位，业绩、职称、人际关系……各种压力更大。领导的心思你是不清楚，他会在你刚报到时就找你谈话，看似问些简单的家常话，例如家里有些什么人啊，父母兄妹都做些什么呀，平时有哪些兴趣爱好，诸如此类。通过这些问题，他却掌握了你的基本信息，你有无人脉背景，你有无可供其使用之处，并以此来考虑如何用你。有人脉有背景他自然惧你三分，对你高看一点。而我却偏偏是个什么也没有的人，所以在单位就往往是事做得最多，错也最多，得到却最少的受气包了。不管你多么地努力工作，总是不被看好。从小到大，总以为，自己只要努力，就一定能有出人头地的那一天，可是现实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啊。身边的同学，没读书的发财，读了大学的考公务员当官，我什么也不是，成了‘夹心饼干’。”
　　
　　两人对视，相坐无语。能说些什么呢，在社会的底层生活，活着着实不易啊。社会在高速发展，虽然整体生活水平提高了，可是无形的压力却使很多底层的人毫无感可言，这是谁的错。是那颗不甘的心，还是李白的有用论的驱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