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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到逃离

  

  1.
  
  遇到它,是在一个阴晦的傍晚。
  
  那时候,父亲买的家具送来抵达小巷口,需要先行测量。我们一起,从街道往回走,天空是灰的,我不知道,为什么在北方的冬季,天空在相当长的一段里会是灰色。是一种接近阴晦的灰,让人萌发不起任何的念头。好像是一直的处在一种类似清晨朦胧的状态之下,不懂得所处的位置是在哪里,找不到方向。
  
  我穿着拖鞋紧跟在他们身后,经过一片空地,那片空地上长着高耸的白杨树,光秃的枝杆生命以蜿蜒姿势突兀的伸向天空,像在需索什么。满地的深灰色树叶却是均衡的铺在地上,掩盖原本枯黄的草丛和土地。走的很略微沉重,只能听到脚踩在土地上咚咚声,他们兀自聊天,我插不上一句话,索性的沉默不语。就在这时候,听到一种奇怪的嘤嘤声,略有些急促,稚嫩,带着些许无力感。寻着声音的源处察看,是一只幼小灰色的狗。
  
  对狗的种类并不熟悉,以致于现在我仍旧不懂得它是属于哪一类的。胖乎乎的身体,四条短而粗壮的小腿,小小的尾巴在后面猛烈的甩动,俩只耳朵微微贴在额头上,全身的毛色是呈深褐色。当时,我第一次浮现在脑中的,就是一辆笨重的油罐车。我们的第一次相见,就是这样。
  
  有人说,如果第一次的印象是极为深刻的话,那么,这种印象将下意识的存在脑海里很久很久。我不知道,在它小小的脑海里,对我是如何的一个影像。它对世界的无知,对于陌生人类的恐惧,似乎是在那么的一种急促而惊恐的条件下见到彼此。停下来,将它抱起,它的身体放在我的手心中还不能完全撑满,能够更彻底的感觉到它的心脏在扑通扑通的跳动。可是,它的眼睛里却是显得那么安静,安静的以致于我突然忘记了自己正在做什么。如同一只从海浪之中冲出的小船,停留在港湾中,没有风,没有浪,有的只是平静,像是突然毫无征兆的停滞。
  
  我满心欢喜因为很久的时间里未能看的到如此幼小的生物,仿佛是与生俱来的对一些娇小的生物带着发自内心的溺爱。无论是小猫,小狗,小鸡甚至是一只幼小的老鼠,捧在手心都是小心翼翼。在它们柔弱的生命面前,我完全没有杀伤力。
  
  用指头轻轻点了点它的鼻子,它就仰起头来看我,努力的伸长脖子嗅到一些什么。漆黑明亮的眼瞳,白色细长硬硬的胡须上沾些许的尘土,惊奇的眼神里更多的是安静。我就这么的一直盯它看。如果不是父亲在远处大声叫喊我的名字,或许我并不会知晓他们走的多快,时间过了多久。
  
  也只得这样,有些不甘的轻轻放下它温热小小的身体,站起身来看它一眼准备离开。它似乎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躺在手心中忽然会又放在地上,疑惑不解的抬起头望向准备离开的我。
  
  我开始不忍心。
  
  很多时候,我会对一些事情做不到彻底,总是拖拖拉拉藕断丝连,不能完全的撇弃。这对其它人来说,很不解,不明白为什么总是会这样,无法完成他们的期待。我并不多于解释,也许理由只有自己知道,我只是不知道该如何竭尽所能的绝决,想象到以后的不知所措,会有莫名的恐惧感,害怕会想念,害怕会在某个时候泛滥成灾。这样,总却是不好,放不下的东西就隐匿在身体的某个角落,刻意的不能寻找,在毫无预兆的时候,忽然跑出来,惊慌失措。如同六月天气,晴朗炙热,下一刻倾盆大雨,出人预料。
  
  一些事情总是这样,不被预知,不能察觉,不能想象。所有能够做的,只是带着疑惑不解,些许迷惘空白,像是一张被刻意储存在黑暗角落里的硬盘,在偶尔想到的时候才会拿出来细细观摩,猜度,探测,深究。这般的记忆被缓慢延长,茫茫中伴随脚步渐行渐远,探入迷雾之涧。
  
  父亲呼唤我的声音又响起来,我转身走几步,没有听到身后有任何的声音。以为,它会看到我们这些陌生的外来者离开之后,继续它的路途,不管何处在对它来说是那种洪荒萧条,独自野外流浪。它仍旧不动,保持着原始观望迷惑不解的姿势,看到我回过头,呜呜的低声叫了几声,仿佛是在询问,又似在自言自语。在等待着我对它有一个回答,哪怕是一个动作,我知道,如果此刻,对它做出一个驱赶的动作,它一定会受到惊吓甚至立刻扭头逃离。从此对我短暂而陌生的片刻自此消亡,如同刚开始燃烧的火焰,瞬间熄灭,空气回归冰冷,温度降至冰点。
  
  一时间我竟然做不出决定,因为不知道它源于何处,又不懂得它的终点是哪里。就这样子简短的相遇,对彼此的印象深刻并带有生命中对弱小物种强烈的同,该怎样呢,一时难以下决定。最后对它打了声口哨,没想到的是它竟然欢快的向着我的身边奔来,用短小的四肢支撑着胖乎乎的身体,可能因为比较小的原因,似乎奔跑时候极为费力。
  
  长时间的孤独,一个人走路,一个人睡觉,一个人对着灰色亦或偶尔湛蓝的天空发呆。如同行走于黑夜之中,静默的田野,树丛,远而窄的小路,看不到远处的景象,有的只是暗,发自身体深处的暗。空气冰冷弥漫,没有边际,路途遥远只知道终点的时候会有什么,能够想象。而在这其中的遇见,猜想,害怕总是难以避免,而孤独则是理所当然。如今,同样的境地身边无疑多出一个鲜活的娇小生命,竟隐约有一种欢快感,像是孩童时候得到的心爱玩具。
  
  盛盛,短暂的满足感不言而喻。
  
  经过大伯家时遇到十多岁的侄女,停下来聊天。我说,不知道这是谁家的小狗,挺的逗了它一会,它就跟着过来了。说罢蹲下身来用手抚摸它小小的脑袋,从额头开始慢慢向后滑到身体上,它很享受的眯眼睛。
  
  我也不知道是谁家的,下午的时候来过,我把它赶出来了,现在又来。她一脸的不屑,仿佛它对她来说,普通的如同门前一片死去枯黄的落叶,唯一的区别是落叶只能安静的停滞那里等待泥土封尘,等待在时间中渐渐腐烂,而它则是鲜活的生命能够跳动而已。
  
  我开始一阵心寒,为它的命运感到一丝不安。它的无知,纯真,弱小,似乎刚刚满月的一个小生命,带着对世界的好奇渴望,想要闯荡像其它的成年狗一样四处奔跑。有一碗剩下的饭菜,一个破草铺成的小窝,一个能够走动的,这对它来说或许已经足够。只不过,有些命运多桀,在上天对待一些东西是注定的没有公平可言,世界之大,谁会在目视前方的时候,会低下头来看一看脚下的会是什么。
  
  在内心一阵阵悸动恻忍之时,父亲又开始急急的叫我,不得己只能赶紧离开。它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因为在大伯家的院子中,生出一堆火苗,那种温度,特别是在这样凛冽的深冬时候。足以吸引一切,况且它还是一个自身无法产生过多热量的孩子,最终它缓慢的走了过去。
  
  回到家一阵忙活,天色渐暗,大概到了六点钟的样子,听到一阵急促细小的狗叫声,然后是小侄女的声音响起。我一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唯一能够知道的是,它被再次驱赶,远离了那座燃烧正旺的火苗,被迫的离开对它来说极为罕至的温暖。开始有点莫名的失落,更多的是担忧。
  
  我只是记得在长时间的孤独里,它唯一能够让我生出欢乐平静感的小小样子,那双漆黑的眼瞳,它安静的眼神,它奔跑时候的蹒跚,凄惨低沉的叫声也开始变得苍白。甚至,开始想要出去看看它怎样子了。一直踌躇不定,又不能在都忙碌的时候生出其它事情出来,因为并非所有的人都如同想象。过了一会,由于镜子过大需要定在很高的位置要一把很高的梯子,要我出去借,正好一个机会。
  
  很小心的在巷子里走,生怕哪一个不小心踩到它,也许那会是致命的。灰暗的暮色下,依稀能够辨别的东西实再是太少,本来一分钟就能走出的巷子我却花了好久,在角落里,草丛里,杂物缝中,不停的吹口哨,用手一路碰来。从巷子最末端抵达街头,始终没能再看到它。
  
  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或许它已经流落到某个陌生的角落,或许在灰暗中被踩到以致于生命终结。好像我一向是这样子的,在事情未出现结局的时候,做出的常规想象也是最坏的。以为,在这种情况之下,我就不会再想念,刻意的使自己相信某个事情已经结束,某些人已经离开不再了。用一种阿Q式的想法自我安慰,希望在事情的某个支点处找到平衡,这样,心也就安定了,对事情划出一个结局式的句号。总是这般以为,而现实的结果却往往出人意料,因为这样的念叨,这种自我慰藉,反而使得事情变的更为复杂更为深刻化。
  
  在结束之时,能够做到的,是使自己不要忘记。
  
  我没有再遇到它。
  
  在短短的俩个小时里,我们这般奇迹的相遇,一个在面对陌生物种时的惊惶失措,另一个则是在吵闹人群中生出的孤独。在那个对望的时候,不知道是否都读懂了彼此所有的内心,那种彷徨悱恻,辗转不安。
  
  我记得它那双温顺而安静的眼神,而它,是否对我会有过多的印象,是否在它短暂的生命之中划下如何的一笔。而今,仿佛是一个刹那间,一个不经意时候就消失无踪,得不到任何消息,凭空消失。如同看了一场极为致深的电影,的情节和人物栩栩如生,停留在脑海缭绕不停,纵使电影结束,影幕落下人群离散仍是身在其中无可自拨。
  
  这么简短的时候,像是经历过一场生离死别。从邂逅至消失,就在一个转身的距离里,好像它一直的站在我身后的某个角落里,抬起它迷惘的小小脑袋在窥视着我,但每当我能够感觉的时候,转身望去,什么也没有,空空如也。
  
  不知道它会去到什么地方,或许是像我所能感觉到它的那样,有温暖的火炉,热的食物,有柔软的小窝还有其它的伙伴,这样至少它不会孤单。
  
  天空完全暗下来,炊烟在什么时候升起,遥远处什么时候突然响过的一阵鞭炮,有鸟从天空倏尔掠过留下的低低鸣叫,我都不记得了。能够看到的是远处高大的杨树枝杆竖直的伸向天空,在暮色里留下的黑影,还有树林里偶尔传来细微几不可闻的悉响。
  
  有星星出现,慢慢的一颗俩颗三颗紧挨呈现出来,月亮从东方的树梢处冒出头来,夜里忽然变得安静了。雾气袅绕,一条白色的带子漂浮的依偎在不远处的天边。
  
  对着远处望了很久,最终平息下来,像是我们正在对望时候那般安静。可我知道,我们没有再对望,只是在空中尽力的幻化出它的模样,它仍旧直立在那里眼神平静的望着我,没有声音。风凉凉的吹,用力裹了下身上的衣服,将冻僵的手放在口袋里恢复一些知觉,它在哪里,我找不到,只愿这明亮的月光能够给它指引方向,微弱的星光给它予温暖,在模糊的记忆片段里找到回家的路。那里,会有一些人在等待。
  
  我再没有见到它。
  
  2.
  
  吃过饭后,我没有像往常一样躲进房间开始上网,站在门口与父亲聊天,安静的看他。他将水壶取出,低身把白色的盆子放在地上,左手提起壶右手拿出盖子,再将俩腿分开弯下腰将蒸腾白雾的热水轻缓倒入盆中,哐啷一声放壶的时候发出轻微细响。然后他蹲下身子,把手轻轻放在水面,沾了一点水很快拿出,这样子来回试了几次,等待适应的时候忽然用左手撩起水花到右手上,反复几次才将双手放进水盆。
  
  房间没有开灯,月光将影子拉长延伸至大厅的黑暗之中,邻居偶尔的吵闹声,洗涮声,忽然都安静了。只剩下手掌在水中来回翻时候溅起的水花声,繁星满天,白天的阴暗在夜里的时候就这样子变得晴朗,似乎很久很久的日子里都没有见过如此众多的星点。而我曾经所在的城市里,工业烟气常年笼罩,空气变得狂热干燥。从街道上走一回,就能嗅的到衣服上沾的汽车尾气尘土味,这样子的时候,期待能在晚上见到很多的星星就成了奢望。
  
  而现在,星星多的甚至眼花缭乱,绵延到看不到的远方。凝望片刻,我只是觉得冷。
  
  爸。我忽然的叫了声,倚在门上的身体动了动。
  
  嗯?他有些不解,抬起头望向我,看到从他口中忽出的白色气体,邻居家的灯光照射进来,打在他的眼镜片上,反射出光。
  
  家里还有没有茶叶?
  
  茶叶。。。他停下来,对着盆中的水思考一下,又转过头对我说,我那边房间里有一些在哪个盒子里,你去找下,还是那时候你姐还是谁放的,我又不喝的。
  
  你想喝了?末了他又问一句。
  
  嗯,想喝了。以前经常喝,买的没有带回来,就没再喝过了。
  
  好像没有多少,只有几个小块,想喝了就泡了吧。他低下头,继续泡手。
  
  算了,要不明天买一些吧。我随口说道,他答应下来。站了一会,我转身回到房间开始上网。
  
  屏幕亮的有点刺眼,尽管已经调节的很暗,也许是因为我长时间对着电脑,无所事事,偶尔看一些电影,新闻,论坛,对一些突发的事情关心一下,好让自己不至于在沉默中渐渐跟不上时代的脚步。折腾一阵子,确实找不到可做的事情,开始听歌,收藏了不少的歌曲,每天播放器中更新的亦是很多,随意点一首还未听到一半立刻切换,这样子反复几次始终找不到适合的。
  
  仍旧听《SongFromASecretGarden》,中文译音是神秘园之歌,总之对英文歌曲很少去听,因为不懂得国外的文化是怎样,长时间的传统做不到瞬间改变。诸如此类,也算是一个借口吧,可能像是骨子里一般,极少的去接纳新生事物对外来的入侵持有强烈的敌对态度。不愿意原始的内心生态被打破平衡,失去回忆能够辨别的所在,如同神经错乱,找不到回家的路。
  
  是一个沉默而固执的孤单体,在所有的真相大白结局分晓之前,态度坚硬不可更改,不提前的作出服软或者低头。但如果被戳中弱点,或者是真理出现,固执立刻崩溃,唯唯诺诺,语无伦次。
  
  在一次漫长的休息之后,渐渐发现了一些自身阴暗所在,如果弱点被暴露在日光之下,则会变得千疮百孔,满目狼藉。所有的矛盾在未解决之前,是一直的纠结,对事情持反复态度,俩种不同做法答案,这样的不武断犹豫不决始终冲击,导致身体里某些元素的失调,彻夜难眠,思想颠倒没有白天黑暗,噩梦连续不断。
     
  有时候会在问,我终究是失去了什么,忘记了什么。想要修正,想要记起,自我的进行挖掘发现寻找追逐,而一些真相频繁出现往往与现实并不相符,最终陷入一场自我的挣扎之中。
  
  在这样的各种存在与矛盾挣扎中,渐渐平息。而这首歌,是唯一的能让自己完全安静下来。音调的忧伤,低缓,绵延不绝,似有若无的打开回忆门窗,又如同站在柔和月光之下,仿佛有轻风吹过打湿眼眸,百感交集。而,总有那么个瞬间能让一个人安静下来,细细的回忆,对时光带来的沧桑品味。
  
  听歌,随意翻阅网页,看无聊的新闻,并不与任何人聊天。只因不知道,很多时候别人问我的时候,我会说不知道,不是随意不假思索的敷衍,而是没有。像是一个倒尽水的瓶子,放置在墙角边缘,在口渴的时候想要喝水,却再倒不出一点一滴来,感到自己内心空空的平息,空荡如同荒漠。没有波浪汹涌,没有日光倾照温和,没有狂风肆虐四处飘落。
  
  心如死水,才算平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没刻意关注时间,对我来说无论白天黑夜并不重要。只记得,耳机像是紧固在耳朵上的枷锁,开始僵硬甚至疼痛起来,我费力的摘下放在桌子上。抚摸着已经红肿的手背跟手指,放在被子下面以得到温度。四周静寂,夜半冬天总是令人觉得是沉默的,寒冷已逼迫人们过早的躲藏起来,能听到的是遥远处的汽车呼啸奔弛而过以及几不可闻的细微呼吸声。
  
  长时间的噩梦和失眠,不愿意同人说话,睡觉之时只是带上耳塞全身蜷缩在一块听歌。这种感觉很奇妙,因为在大多数人睡着的时候,你却清醒着,在听不到任何声音的时候,你的耳朵里却是持续循环的忧伤声音。而世界安静了,没有喧嚣,没有吵杂,播放器里的每一个歌词,音符,声响都完全的发出不规则的震动,引起卫膜的共鸣,从而经过耳道传入大脑。
  
  身体蜷缩回子宫里的安全状态,耳边满满的都是声音。脚是凉的,尽管努力的扯过被角,仍觉得冷,好像从四面八方都是洞一样,从中吹过的寒气直逼骨骼。耳机突然划落,翻过身体看到窗户外的微光清凉,有悉悉的风吹动落叶在地上翻滚声,歌曲结束短暂停止,没有听到结尾的最后一个字是什么,只记得渐渐消失竟然听不到了。
  
  在这样的时候,我开始莫名的流眼泪。
  
  也许是过分不安里衍生的孤独,也许是持久空洞之后剩下的。有温热的液体从脸颊划过,落在黑暗,那道轨迹却开始渐渐清晰起来。
  
  不记得是在哪一个噩梦中醒来的,好像沉睡了很久,久的感觉已经过了一个季节。窗外已经大亮,玻璃反射过光,从黑暗里毫无预兆的涌进,灼烧眼睛的感觉剧烈。短暂适应后起身穿衣服,收拾床铺,下来洗脸漱口,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院子里一夜之间有了许多枯叶,在已经是深冬的时候树林早已落尽,萧条剩下骨架一般的枝杆。也许这是藏匿于屋顶瓦片的某个夹缝之中,一夜风吹,纷纷落下寻找各自归属。“茅檐长扫净无苔”在扫院子的时候,每每总是浮起这句诗,在抚动路面的时候,尘土飞扬,落叶杂物随着扫把前行。可是,在某个瞬间,我会想,如果没有长扫呢,将会是怎样的结果。
  
  事物的俩面性,总有一个转向,会令人沮丧以致于心灰意冷。就如同,有些人一直在阳光下生长着,快乐而纯洁,而另一些则生存在阴暗潮湿的角落,任由阴暗侵蚀,腐烂,最后消失不见。而不能自己,控制融合,徘徊于世界边缘,流离颠沛。
  
  临近中午时分,阳光像是从结过的冰层中照耀穿透而过,依稀辨别圆满仍旧耀眼,感觉不到温度。有风细微吹动,落叶徘徊不定,前进后退尘土飞扬。耐下心将所有的落叶扫至门前,终于松了口气,不经意间习惯的扭头向小巷子望去。在离我身体只有几米的距离,我看到了它。
  
  它还是那番模样,或者说一夜之后有些变化至于具体是哪里的大抵无法说出,只是觉得变了。像是一些感觉,明明存在,总是找不到头绪语言不能表达出来。它半坐在地上,微微蜷缩身子用后脚努力伸向耳根后面,眼睛里对我所发出的光线,始终不曾扭断转移。
  
  我放下手中的东西轻轻走向它身边,见我突然靠近它急急的嘤嘤叫起,看着我没有转头的向后直退。把它轻轻抱起来,重新放在手心,细细观察。不知道,昨天它是去到了一个怎样的地方,那里是否会有它所想要的东西,是否它会温暖是否不再饥饿,我都不知道。
  
  我说,晚上的时候,你到哪里了。然后用手从它的耳根抚过,缓慢的滑向它的背部,僵硬中依稀能够感觉到它的体温它跳动的脉搏。
  
  它只是不语,因为它不能说些什么,我们语言无法沟通,所有能够明白对方感情的,是那瞬眼光。能从各自心灵的窗户看到彼此的动机,这样,是的。也许它明白了一些什么,开始伸出它的小小粉嫩舌头舔我的手指,前腿放在我的拇指处。我开始笑,用额头抵在它的额头上,在一个相融夹角中的阴影里盯它的眼睛,依旧是漆黑无邪纯真,至始未曾改变。
  
  它伸出舌头开始舔我的鼻尖,温热的感觉一扫而过。我突然一个激灵,好像想到了什么,轻轻把它放在地上,倒退着离开。它没有动作,只是一味的盯着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会在如此的亲密,几乎在相互融入之时,忽然将它放下,自己离开。它不明白,我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对它说。
  
  我是该告诉它,我们只是有缘无份么。能够在一起的时间,最多只是有短短几个月,之后的情况无法预知。短暂时候我是可以收养它,跟它一起,长远一点,它的命运会在我离开之后变的不可预料,我并不是个过于自私的人,不能去刻意的将一条生命的命运改变,而这一切只是为了自身残留的一些些知觉么。
  
  不可以的。
  
  消失在拐角的时候,我清晰的听到从它喉咙里传出的声音。
  
  一整天我都活在恐恐不安之中,仿佛是突然的做了件很愧疚的事情,的压抑在心中,无法释怀。亦不知道该向谁诉说,在其它人看来,这么简单的,这样看似无聊与人毫不相干的事情。曾以为一些事情无法做到武断,甚至对选择都是犹豫不绝,今天却是这般爽快,做出的抉择只是那么的一个瞬间,以为之后会平息下去,什么也不会发生。
  
  等待一场迷雾消散之后,期望会有一场明媚的日光倾城。在所有的期望即将实现,一堵墙着实耸立,惊惶失措。
  
  这一整天,我没有再见到它。晚上的时候,我始终对这件事情耿耿于怀,不安中渡过半个晚上半夜时候,打开朋友的留言版,我给她留言。
  
  我说,假相,总是让人很温暖。早上的时候,遇到了那只小狗只有手掌那么大小,就那样子静静的回头看我,把它放在手心,四目相对,沉默不语。或许第一眼就懂得彼此想要的是什么,天很冷,我用手温暖它小小的身体,它用它小小的粉红色的舌头轻轻舔舐我的手指。
  
  在键盘上敲下这段话的时候,我又想到了它,想到它小小身体,它那双漆黑的眼睛,漆黑开始无限扩大,最终无边无际,成了一个黑洞,将我正在一点一点的吸引过去。叹了口气,对着窗外静静观望一会,开始继续写。
  
  心都在流浪,得不到方向,奇异的邂逅突然流泪了。因为,我想抱走它,但我不知道能跟它多久,只好这般诀别,彼此驻望最后一眼后消失于拐角。
  
  当无法再拥有时,放开,是最好的选择,不是么?这样也好,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每天,我都需要听很久的歌才能睡眠。在黑暗中品尝孤独和寂寞。有时候,像是一条鱼,不需要感情,亦不会有眼泪和绝望。
  
  关掉电脑,躺在床上身体依旧蜷缩起来,安静的听歌,仿佛时间在一如既往进行着。
  
  人是有表相和本质的,这就是区别。
  
  3.
  
  也许一天没有见到它,也许两天,也许三天,总之不记得过了多久了,没有再听到过它的声音。我依旧回到了曾经的,每天做一些固定的事情,有时候睡很早,有时候半夜才能睡着,在这个时候里,我几乎将它淡忘。
  
  当时的无论如何的欲绝,有人说时间是最好的药。在那个时候,不曾相信,因为在很多个日夜之后,竟然会记得更加清晰。终于,在许多年后明白了,它确实能让人忘掉很多事情,记忆不是忘记了,是被磨碎了,成了一个个片段,不能再次完整拼凑而已。
  
  很多人认为,故事的结局才是完美的。结局固然重要,在发生的过程之中,那种幸福感强烈,每一个拥有的时刻,片段,瞬间,某个偶然时间,处处皆是梨花缤纷,四处溢香。只是我们未曾发觉,如同人一般,对事情的知晓是这般的后知后觉。
  
  下午我开始洗衣服,双手浸泡在冰冷的水中,尽管戴着手套依旧感到刺骨。就是这样的极为平常的下午,往往平常的时候会出现不平常的事情。
  
  它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我的面前,也不知道盯着我看了多久,那是在我拿衣架的时候抬头看到。它变了很多,原本灰色的绒毛变得更加稠密,颜色转淡,黑色白色更加分明,也长大了不少,几乎看不出它原本的样子。可我知道是它,我只认得它的眼神,那种漆黑纯真略显忧郁的眼睛。
  
  我愣住了一时还未回过神来,它已悄悄靠上来,短小的尾巴不断摇动,跑过来咬我的裤角。我用冰冷的手指抚摸过它的身体,它依然伸出舌头。
  
  改变的未曾改变,未曾改变的早已改变。
  
  未曾想过,这么多天它仍旧记得我,并且毫不陌生。忙完之后,一个下午我几乎都在逗它,喂它吃的,领着它在院子里到处走走,它用稚拙的身体跟在后面跑。我停下来,它也停下来,有时候会不解的望着我。
  
  晚上更多寒冷降临,它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不愿离去,我不知道该将它放置在哪个地方。父亲说,在外面估计会冻死的,我更加恐惧。虽然它是那般普通简单,那般的毫不相干,可是就这样轻易而举的夺走它弱小生命,想到就会难过。最后,父亲说,要不还是放回你大伯家吧,毕竟他们有人喂养也有地方生活。
  
  抱着它走在路上,它还是那么安静,站在门前等待父亲将他们家门打开,而后门开一条缝隙,我把它放进去。它不肯走动,固执的扭过头看我。
  
  它不走,我对父亲说。
  
  他拿出灯照一下,而后简单的说了句,推它一下吧,把它放进去就好。而后想了想又说,还有另外一只的,它们俩个在一块就不怕冷了。
  
  我把它向里推了推,关上门离开。走了几步之后,突然听到一阵急喘的叫伴随着门的响声,仿佛撕心裂肺的哭喊。是它在拼命的撞门,它不明白为什么,只是不明白而已。
  
  我加快脚步,掩面而逃。
  
  当爱的太过深刻无法拥有,只能选择逃离,甚至,没有勇气去承担。
  
  落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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