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该换内裤了!
“你是狗鼻子!”老妻经常这样调侃我。
的确,我的鼻子特灵敏。老妻在家找不到东西,都是让我找。
我嫌麻烦,不愿找。
“就用你的鼻子嗅嗅!”老妻说。
虽然是句玩笑,可有时为了逗老妻高兴,还真的当着面,用鼻子嗅闻一阵。
你还别说,有时,也许是瞎猫遇到死耗子,也许真的因为是气味的原故,让我给找到了。
于是,老妻“咯咯咯”地笑上好一会儿。
不过,这让我联想到了狗的习性。都说狗行千里,改不掉吃屎的本性。
为什么它会有这样的坏习性呢?
我琢磨过多次,直到前不久,似乎有了点领悟:成也嗅觉,败也嗅觉!
狗的嗅觉太灵敏了,如果是一丝一毫的不良气味,它能辨出是什么,但是,如果这种东西气味太浓,就会让它出现钝化情况,由“负负得正”原理得出“臭臭得香”、误把眼前浓臭当成美味的精妙结论,正所谓物极必反,就是这个道理。
这,也只是我很久以前没事干,瞎想出来的罢了。
不过后来,我一个人去外地打工,单住,我的鼻子似乎就没能再派上用场。
可不是吗?上班得埋头做事,下班了,自己一个人到街上转上半个小时,然后去包子店,吃上一吃,填饱了事,回到出租屋,先是洗漱一番,然后打开电视,不停地调台换台,直到有自己想看的节目,看上一阵。,到了20点,上床,听一会儿中央经济台。
21点,进入梦乡。
每天都是如此,很有规律。
只是有样东西,在不知不觉中,疯长起来。
疯长的,是体重,一下子多出三四十斤。
没办法,进得虽然不多,但出的,更少。
有时中午,我真的不想点两素一荤三个菜,希望只点两素,这不是为了省钱,因为公司员工卡里的钱,是老板白送的,不吃白不吃,不吃,也不能兑换成钱,不吃,似乎浪费了。
只点两道全素的,肯定会让其他员工误以为太节省,会让人从心里低看一等。
名声,真的很重要。
如果只吃一半,然后倒掉,那会让良心都过不去。
所以,每次去食堂,都觉得是个负担。总感觉自己的腿迈不开,不想去。
不过有一次去的时候,我遇到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
那次,我一边走,一边低头想着事。
突然,感觉到有几个人迎面走过,而且带风,更带味。
带味?
对,有股气味,确实难闻!是从人身散发出的浓重气味,扑面而来。
肯定不是屁。
气味有点陌生,又好像有点不陌生。
“肯定不是外搽的那种!”我敢肯定。
气味哄哄,直灌脑肺,难以散去。
于是,我回头想看看,出自何人。
“哦,几个女工!”我从几个人的背影,判断出她们是车间的女操作工。
她们也是刚吃完饭,与我擦身而过。现在已经背对着我了。
她们渐渐走远,至于具体何人,我无法得知。
气味,让我立即陷入了快速判断之中。
先是以为是口气,是口气太重所致,但不像。
后又想到是脚上穿的球鞋,几天不洗后发出的臭味,细想,也不像。
“到底是什么?”我苦思冥想起来,“事来得太突然,一时半会的,还真的想不出来。”
“也许,她自己还没有意识到自己身上的气味!”我想。
好奇心,一下子勾起了想知道是谁。
幸好,下午有,可以到车间。
我有个得天独厚的有利条件,我是质量体系管理员,检查车间质量体系运行情况是我职责所在。
“我可以不动声地去车间。”我想,“对外说是巡视,至于巡视什么,就只有自己知道了。”
于是,去了车间,并“巡视”起来。
说真的,干这事,只能自己一个人知道,因为这事要是摆在桌面上,对于一个老来讲,即使没有龌龊想法,也是不齿的。要是老妻知道,第一个不答应,也会第一个饶不过我。
我,像特务,更好像出征的猎狗,去寻找未知目标。
事情并不像我想像的顺利。
尽管在检查过程中,我设法离女工靠得近一些,但是一无所获。
以后的几天,也是没有结果。
这,多少让我有点不爽,因为,事情明明是存在的。
“也许是这个女工发现自己身上的气味太重,洗掉了?”我想,“有这个可能。”
“或者说,这个女工恰好辞工不干了?”我又想到了其它可能性,“也有这个可能。”
“既然此事不复存在,也就随它去吧!不是所有的事,都会有我想知道的结果。”我对自己说,“此事不复存在,说到底,是好事!”
渐渐地,我将此事淡忘了。
大约三个月后的一个星期天下午,我一觉醒来,去了一家理发店。
我去的这家店,在街的尽头,离我租住的地方步行要有十分钟的路程。
别看这十分钟,还算不上很远,可是要知道,这条街上的理发店多如牛毛,隔上二、三十米,就会有上一家,更有甚者,相同两家,一墙之隔。
之所以能开上这么多理发店,原因很简单,本小,技术含量不高。重要的是,这里住、租的人多,而且,这些店家的理发资费并不便宜,理个平头,清一色地都要15元。
我留意过这行生意情况,结果发现,几乎每家都有生意。
我去的这家,理个平头,只要10元,而且手艺也差不到哪儿。便宜,是因为地处偏僻,也是我平时散步时发现的。
散步且省钱,是我去的原因之一。去了就能剪,不需要等,是另一个原因。
由于去过多次,与店老板混的有点熟悉了。
当我进去的时候,已经有一个小姑娘在做头,看样子才开始。
“要等,得至少等上半小时。”我不禁皱了一下眉头。
我平时最恨等了。等,让人心焦。
至于我恨的程度,可以举一例就知道了。
在我还是年轻人谈对象时,就更女朋友“有言在先”:约会如果迟上5分钟,我就会拔腿而去。
这么重要而且需要向女友示好的事情,我都等不下来,更别说理发这等不值一提的小事。
此时的我,站在门口,迟疑起来。
老板见状,用非常抱歉的口吻对我说:“不好意思,刚才这一片都停电,可能是挖管子把电线挖断了,热水器开不了,耽误了。等有了电,再来吧!”
“现在来电啦?”我问。
“还没有。”老板回答道。
“没电?”我“哦”了一下,更坚定了想走的决心。
“什么时候会来?”我关切地问。
原本是上星期要理发的,只是临时有事,才推到这星期的。我知道,要是今天不理,就要等到下星期了。自己的头发实在有点长,做为管理部门的人,形象还是比较重要的。
老板笑了笑:“快了吧,具体的,我也说不好。要是急的话……只能用冷水,可以再便宜一点,8块钱!”
“8块钱?”我有点心动。
我知道,从今年夏天到上个月底,我一直坚持洗冷水澡的,虽然现在已是12月初,但如果此时头上稍有一些冷水,应该能承受的。
我棋不定,开始东张西望起来。
忽然,我看到镜子里的小姑娘在朝我。
我来不及细想,也应付地向镜子里的她,点点头,回以微笑。
但我知道,此时的微笑,肯定是僵硬的,因为,我好像不认识她。
要说呢,我的脑袋天生转得还算够快:“小姑娘是如何进行的呢?难道她就不需要洗头?她是怎么做到的?”
不知是受小姑娘微笑吸引,还是自己被鬼使神差了,两条腿竟不自觉地迈了进去,在既有点破,又有点脏,还有点偏矮的长条沙发上慢吞吞地坐了下来。
说真的,我这人,虽然心花,外表举止可不花。特别是在小姑娘面前,从来不敢造次的。
只是老板,天生就是一个会说话、能引出话题的人,他一会儿问小姑娘上午怎么过的,一会儿又问我吃过没有,使得气氛是那么自然。
当然,老板说得最多的,还是抱歉现在停电给理发带来不便的话。
“不碍事,我半个月前还洗冷水澡来的,能挺得住!”我以一种无比得意的口吻说。当然,这话更是给小姑娘听的:“咱,啥都不会怕!”
谁知,小姑娘插话了:“今天早上,我也用冷水洗了一下头呢!”
我愣了,看了看她。她不像在说谎。
“今早可是很冷的,我听天气预报说,刚来了寒流,现在可是零度啊!”我感到有点不可思议了。
“习惯了,没什么关系的!”她淡淡地笑了笑,“只是这里用的是井水,可省钱啦。”
她的话里,完全充满了自豪和对后果的无所谓。
我被震住了: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说有女孩能在这么冷的天气洗冷水头的。顿时,我感觉自己刚才还有的一股冲天阳刚之气,泄了,彻底泄了。
我开始注意起眼前这个小姑娘:大眼睛,高鼻梁,靓丽。
她看上去只有18—19岁左右,脸上充满了稚气。
她说着普遍话,很有感染力,用心听,很圆润,跟电视台女主持不相上下。
“这里经常停电、停水!”小姑娘声音脆脆地说。
那声音,更像是在控诉。
停了一会儿,她调皮似地说:“不过,房租便宜。而且,烫发也便宜!”
“你租的地方,有热水器和空调吗?”我好奇地问,“一个月多少钱?”
小姑娘迟疑了一下,不好意思地笑了:“才250元,哪来的热水器和空调?”
“那……”我想问,你的洗澡问题是怎么解决的,但转念一想,人家一个小姑娘的,如何回答?
我一阵心酸,不知道说些什么好,脸上流露出担心。
小姑娘倒是无所谓的样子,说完了,脸上荡漾出满足的笑容。
“药水上好了,你先坐过去等上半小时!”老板对小姑娘说,“我趁这会有空,给他先剪!”
小姑娘很听话,起身,转身,然后从我眼前走过。
就在她从我坐的长条矮沙发前半侧身走过的时候,一股浓重的气味,扑面而来。
“熟悉的味道!”我猛地打了一个激凌,第一反应就是:“这,正是我一直没能找到、差点忘掉的味道!”
味道刺鼻,不容拒绝地一直钻进我的大脑深处。而且,有种挥之不去的感觉。
我迅速地看了看她的整体:大冬天的,上身穿得特别多,厚厚的羽绒服,捂得严严实实,下身,只有一件虽黑但隐隐能看到大腿肉的弹力裤,以至于无法挡住下体发出的气味还在不断地往外喷。这种穿法,让人看了,总是担心会很快得上关节炎的。
在皱眉不止的同时,我又有一种终于可以释怀的感觉。
“难道,会是她?”我抬起头,仔细打亮起她来。
小姑娘被我这深不深浅不浅的打量,弄得发毛了,免强朝我笑了一下。
“有同样情况的,一定只有她一个!”我告诫自己,“不能妄下结论!”
我想问什么,但不知道该问什么。
此时的我,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判断起这气味来。
“会不会……啊!”我突然想到了什么,“肯定是没有及时更换内裤所致!”
”我认识你!“小姑娘突然大声说,仿佛是在茫茫人海之中,发现了她认识的人,“你不认识我?”
我惊了一下,猛地回过神来,全力应付起她的问话。
我努力在想,也想不出在哪见过她。
我想摇头,但怕伤她的心。因为,她的明眸中,流淌出亲切和信任。
“我们是一家公司的!”小姑娘说。那说话的动作,仿佛是在揭开一个天大的秘密。
”是吗?“我努力做出要相信她的话的样子。
不过,人上了年纪,力直线下降。难怪招工的,要求35岁以下,能记事啊。
说真的,人上到五十以后,记忆力下降速度就像自由落体。有些人,看到了,也很熟悉,就是想不名字,即使急得手指指脚划划的,眼看就呼之欲出了,就是出现不了本该想起、但终始想不起的糟糕情况来。但对一些平时不怎么接触的,那是一点印象都留存不下的。加之公司员工新召的、辞工的,就像走马灯一样,更是不会有记忆。
“你经常来我们车间!”小姑娘似乎在如数家珍,“你是干什么工作的?我看你,来的时候总背个手,应该是个领导吧!”
“领导?”我脸上一阵发烧,吱吱唔唔起来,“谈不上,只是做管理的。”
“现在干活,太苦,也太累!一坐就是一天,屁股都坐得生疼!”小姑娘忽闪了一下眼睛,对我说:“你那个部门要人吗?要的话,能不能考虑一下我,我都苦死了!”
说真的,我很想帮她。可是,我已不是从前,现在的我,只是一个普通的打工者。
见我没有回答,她接着说:“如果为难的话,那说算了,反正也干了一段时间了,如果干不下去,就到别处干。”
“到别处?”我关切地问,“你能找到比现在更好的岗位?”
“反正不管,到时找了再说!”小姑娘斩钉截铁地说。
“那你……男朋友会同意吗?”我进一步问。
“我……还小,才十几……哪来的男朋友?”小姑娘略显羞涩。
“那……现在住哪?”我问
“就这附近!”小姑娘想也不想地回答。
“附近?”我忽然想起,住公司集体宿舍的,是有条件的。
我真佩服起她来:这么偏远的地方,也肯住。
“你一个人住,晚上就不害怕?”我还是不放心。
“这有什么好怕的?”小姑娘不以为然,“我和另一个女孩住。”
“她也是我们公司的?”我问。
小姑娘摇摇头。
“这样,房租可以少上一半!”小姑娘笑了笑,她为自己的做法颇为得意。
就这当口,小姑娘的手机响了。
她一开口,并不是说普通话,而且家乡土话。那话土的,让我一句都没听懂。
我的头很快理好了,要不是老板喊出只肯收我8元的话,我还真的没有意识到,这过程,用上的是冷水。
出门的时候,我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过身来,想提醒女孩,可是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
是的,我能说什么,当着这个既是同事但同时又是小姑娘的面,更当着男老板的面。她的脸会往哪搁,人家毕竟是个姑娘哪。
同时,我说什么都有可能让人误会,如果人家认定我居心不良,哪,有再多的嘴,也解释不清,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我没有了勇气,只是对着小姑娘笑了笑,说了声:“谢谢你让我先理了,再见!”
小姑娘也朝我笑笑,玩皮地说:“明天还能见到的!”
出了门,感觉脑门冰凉了不少。我的内心,轻松不起来。
因为,我真的想对小姑娘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