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放手,只因天堂有你
《壹》
已经是三月中旬,窗外阴雨绵绵,家里却快吵得翻了天。重物砸落发出沉闷的声响,玻璃杯落地,只一瞬,便开出一朵耀眼的花。漠然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缓缓转身,趴在窗前,入目尽是永无休止的雨丝……
“如果不是女儿,你恐怕早就走了是吧?你一直嫌弃我的懦弱我的无能,对么?”他吼,语气尽是讽刺。终日不多言语的他也能如此大声的讲话,却是我们之间,夫妻之间的争吵。“是啊!我嫌弃你,不用管有没有女儿,我明天就走!别以为只有你才能让我!”他爱我,我知道,可是心里就是有气!骨子里的固执脾性来的总是那么的不是时候。他沉默了,一个人站在阳台抽烟,一支接着一支。最终,我还是走了,没有方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正的出走。反正就是离开了,抛弃了年幼的女儿与他,去寻找我所谓的幸福去了。尽管舍不得女儿,眼前还见临行时她抱着我的腿,满眼泪水可怜的望着我。
《貳》
乍暖还寒,今年又是一个晚春,绵绵的春雨,阴冷的天气,正如当年初来时的气候,令人不自觉地裹紧了衣襟。一个人穿梭在人来人往的车站,木然地挤在人潮之中,我该去哪里?哪里才是我的归宿?
一对年过八旬的老人,手牵手走在车站售票处,行人都主动让行。望着人群避让的方向,傻傻地跟在老人身后。买了同样的票,踏上了同一班车。车厢里仍旧是人头涌动,好不容易找了个座位歇息,抬头却惊讶地发现车站那两位老人坐在对面。老太太友善地对我,我微笑以应,却连自己都不知道那笑到底有多么的苍白。
一路颠簸,不知道什么时候靠在窗前昏昏沉沉地睡着了。醒来天已黑尽,窗外伸手不见五指,耳旁列车车轨发出沉闷的声响。此时是在深夜,车厢里的人们大多都睡着了。对面的老两口仍是紧牵着双手,呼吸均匀似乎也在酣睡,老太太偶尔口中发出一两句咿哑,老先生总是不自觉地握紧老太太的手。看着眼前的一切,我淡淡地笑了,是羡慕,或者是讽刺,世界又能有几多如此坚定的爱恋?
想着他,想着女儿,脑子混乱以至于迟迟无法入睡,一直呆坐到东方天空泛白。人们依稀醒来。忙碌着洗漱,吃饭。车窗外闪过模糊的画面,就那样靠在窗前,看着匆匆离去的一切。突然有人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我转过头,老太太和蔼地对我笑笑,“姑娘,还没吃饭吧?一起吃吧。”突然想到他们浓烈的携手到老的爱恋,一呆住了。她把我拉到了桌前,老太太说,他们打算去看望在远方工作的女儿,女儿太忙没时间回家,只好我们老两口一起去。说完还回头看了看正在认真吃着面饼的老伴,浅浅的笑了。
老太太询问我的情况,我不好回答,只低下头静静吃着她递给的面饼,什么也没说。吃过饭,老太太又闲聊了很多,我只是应付地不断点头,心却早已飞到了九霄云外。车什么时候能到站,下车后,我又该去哪里了?老太太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我惊慌失措地看着老太太,连声道,“对不起,对不起……”老太太担忧地看着我,“姑娘,有事别自己闷在心里。”“我在家里憋的慌,出来散散心,真的没事。”我能怎么回答?自以为自己很强大,擅自离家,却没有一个熟悉的地方能去。
老先生倚在一旁不便睡着了,老太太从包里拿出衣服替老先生盖在胸前。当老太太把手脱离他的手心,老先生蓦地惊醒。老太太才赶紧把手放回去,他才又安心睡去。老太太有些尴尬说:“这老头,越老倒越像小孩,一刻也不让人消停。”
眼看着快要到站了,等老先生睡熟了,老太太便开始收拾行李,大包小包的堆了一地。看着自己手中孤零零的只有一个小小手提包,内心忐忑不安。老太太倒了杯水放在我面前,我微笑。清脆的声响,玻璃杯瞬间掉落,碎了一地。我尴尬地望着老太太,她吐了下舌头,赶紧用脚将玻璃碎片扫向一旁。看着老太太的表情动作,我情不自禁的笑了。
买了三份盒饭,顺手递给了老太太,她指了指桌面,让我放下。仔细一瞧,老先生靠着她睡得正香,应该是怕惊醒老先生吧。一阵急促地手机铃声响起,掏出手机,是他打来的,直接挂断,索性关了手机!突然,一生巨响!只一瞬间哭声,惊呼声,乱成一片。感觉车厢猛的一晃,好像有什么东西重重地压在了自己身上,眼前一黑便昏迷过去……
《叁》
醒来,发现自己躺在陌生的房间里,空气中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茫然地望着眼前的一切,奋力想要坐起来,却发现自己根本不能动弹。拼命地喊叫,引来了两三个穿着白衣的护士。她们慌慌张张地跑到我床前,温柔地说道,“,您受伤了,请您别乱动,配合我们治疗好么?”木讷地望着眼前的人,呆呆地点头。他站在病房外,焦急地来回踱步,见我醒来立刻兴奋地跑了进来,一见他立刻情绪激动起来,“你给我滚,你来干嘛?你不是让我离开么?你现在满意了吧。”我有些不能自己。医生看到这情景,便忙劝他先离开。
医院里人来人往,声音吵杂。原来是我们所坐的那班车脱轨。导致100多人身亡,300多人受伤。听说邻床的是一位年过半百的老先生,只是迟迟未见他清醒。听护士小姐说,老先生并无大碍,只是惊吓过度昏死过去了。
听人说,老先生之所以毫发未损是因为他的妻子在灾难发生前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座椅的冲击。遗憾的是老太太早已离世,而躺在床上的老先生却全然不知。
终于可以下床走动了,我缓缓地走到老先生面前,顿时惊呆了,这不是那天坐我对面的老先生么!那个慈祥的老太太呢?我惊慌了,泪水一瞬间遮住双眼。曾经的恩爱,已烟消云散……
老先生的女儿一直没有来,一天清晨,老先生突然醒来,一个劲儿地呼喊,好像是谁的名字,经我询问,原来她是在找老太太。可是,我又该怎么告诉他呢?我只能瞒着他,说老太太已经回他女儿家去了,等他身体恢复就来接他回家。老先生把我的谎言信以为真,天真地点头,接下来的日子也十分配合医生的治疗,身体很快便恢复了。
只是接下来又该怎么办呢?我头脑一片空白,如果直接告诉老先生对他又是怎样的打击?我不敢去想像,只能尽量地拖延时间。
我的身体已经基本恢复了,创口也只会偶尔疼痛。那天我趴在窗台上吹风,外面传来一阵喧闹,护士小姐慌慌张张地通知我说老先生晕倒了。我急忙跑出去,挤到了人群之间,老先生已经被抬上了担架,护士们把他送到了病房,我不安地守在他身边,等他醒来。心急如焚,我该怎么向他解释?那些谎言,又该如何去圆呢?想着想着不觉便睡着了,一阵晃动,我从梦中惊醒。老先生不停摇晃着我,然后口齿不清地对我说:“我的小翠呢?快还我小翠!”一瞬间眼泪滑落,泣不能声。他一直缠着我要找小翠,小翠。小翠,就是那位去世的老太太啊!
门外,听到哭声,医生们急匆匆地跑到病房。告诉我说老先生受打击过度痴呆了,但身体并无大碍。所以叫我把老先生送回去,经多方打听,终于找到了老先生的女儿家。此时老人的女儿并不在家,而去世的消息,她一定也全然不知吧。到了老人的女儿的所在地,等待多时,终于见一个二十七、八的女子从远处走来。我赶紧迎上去,老先生也跟着我跑了过去,拉住她女儿的手说:“小翠,你怎么变年轻了呢?快跟我回家吧。”老人的女儿一头雾水地望着我,我只好慢慢给她解释。听完她地抱头痛哭,老先生却坐在他女儿身旁傻笑着。
把老先生送到家,我便离开了。陌生的城市,难免有些恐惧不安。一场灾难,死里逃生,留下的不是伤疤,更多的却是感慨。因为重物挤压,导致肋骨断裂,伤口经常会隐隐作痛。只是我懂得,再大的皮肉之痛,怎敌得过生离死别?
前些天,老太太的女儿打来电话,说老先生不肯吃饭,身体日渐消瘦,让我去看看他。到了那里的时候,老先生已经躺在了床上,怀了抱着老太太的遗相,自顾自地傻笑。床边的几个儿女早已泣不成声。
他嘴里还呢喃着什么,我听不清楚,可我知道那是她老伴的名字,“小翠”沙哑的声音,像是从灵魂深处升腾起的巨响。我哭了,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从脸颊滑落。他走了,不!他睡着了,永远地睡着了,带着微笑,这是一场旅行,抑或是一场梦。梦中他们手牵着手,走过风雨,走过泥泞,终了,还是要走在一起不可分割。
《肆》
我应老太太大女儿的所求跟去送葬,一路上哭声阵阵,惹得自己多次落下眼泪。路上泥泞,空气中弥漫着黄纸焚烧后的气息。午后的天空阴霾很重,却难得停了雨。似乎老天也在为这两位相爱了一辈子的老人祈福,也在为这群痛断肝肠的子女们伤心。
天渐晚,送葬的人群稀稀疏苏的回去了,哭喊声渐渐远去。两只本该归巢的倦鸟从远处飞来,立在新坟的花圈上,跳着,叫着.......
走出墓地,惊奇的发现远处的天空阴云掀开,阳光暖暖地播洒而下,晚霞红透。身旁花红柳绿,南雁北归。,流浪于时光之中。纵使时光错乱,依然爱你。掏出手机,开机,拨通了他的电话。他只是慌慌张张地问我,“你在哪儿?过得还好么?孩子和我都很想念你!……”接连说了一大串,我无语,只是淡淡地道出了所在的地址。
第二天,一大早便被急促的手机铃声吵醒,他说他到车站了,已经下车了,叫我别出去等他来找我。不一会儿门外便响起了敲门声,打开门孩子看到我便不停地哇哇大哭,我慌乱地抱起她,将她的头深深地埋在自己的脖间。他缓缓地接过孩子,对我说了很多,没有听清他说了什么,只是点头答应着。第二天便同他踏上了返程的列车。
到了家里,他不断地重复着,“回来就好!一家人平平安安就是最大的幸福。”惊魂未定的样子。我一把抱住他哭了起来,他像安慰小孩一样轻声安慰“别哭了,大家都不是好好的么?”一边说话一边不断地替我擦干眼泪。我拉起他的手,十指相扣,我想我懂了,爱情是什么,婚姻又是什么。是责任,更是坚定不移的承诺!轰轰烈烈,永远只属于短暂,世间只有平平淡淡的爱情才能细水长流。倘若不曾坚守,何须牵手,倘若曾经牵手,今生注定永不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