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我是你的眼

　　

　　题记：总有一些无法忘记的人，总有一些无法擦拭的，总在时想起这些人，总在悲伤时回味那些情，曾经的悠悠足迹，曾经的海市蜃楼，曾经的欢声笑语，曾经的无悔承诺，凡事种种，皆因爱而生。
　　
　　也许早已远去，回忆刻下印记，还记得风中的你，飘动的长发，月光下晶莹的泪滴......
　　
　　（一）
　　
　　我那么的喜爱着桃花，如同深爱着她已没有光辉的眼睛。
　　
　　这是一个遥远的地方，这里的夜晚，星星特别明亮。
　　
　　马儿，羊儿陶醉在我们的怀抱旁。
　　
　　“君桐，今天有星星吗？”
　　
　　你知道吗？每次你这么问，我都强忍不住掩饰的泪水。
　　
　　（二）
　　
　　相逢，十四岁那年，我少年刻骨铭心的殇。
　　
　　她有一双晶莹剔透，几乎纯净到会说话的大眼睛，看着她沿着我家大院拾起每一个汽水罐，我用卑鄙的话语奚落她，将汽水洒在她的身上，而她只是不停的鞠躬，嘴里说着“谢谢！”接过了我的“施舍”。
　　
　　光阴改变了我少年的叛逆，得知发生在她身上的辛酸故事，我第一次体会到，人活着原来可以这么的坚强，而她仅仅只是一个瘦弱的女孩。
　　
　　她的家在离我家不远的那条巷弄里，一座不知荒废了多少年的破败瓦屋。
　　
　　九岁那年，为了一个，妈妈抛弃了她和爸爸。不久，爸爸患上了精神分裂，从此几乎丧失自理能力。
　　
　　她辍学了，汽水罐，旧报纸，甚至抛弃尊严的乞讨，一切只因小小的身体不得不撑起这个家。
　　
　　寒来暑往，风雨飘摇，带着精神分裂的父亲了六年，沉重的心，风干的泪水，对她而言，唯一的彩也许只有三月花开，路边，她亲手栽下的那株桃树。
　　
　　(三)
　　
　　噩运似乎总是纠缠着可怜人，而那个给她带来一生伤痛和遗憾的人，却是卑鄙的我。
　　
　　灿烂的黄昏，鲜艳的桃花，微风中却是另一种凄凉。两个戏耍的身影，也许是浪荡的兴致，也许是放肆的，暗淡中，桃树边，随手一把石灰粉抛了出去。
　　
　　天是啜泣的，桃花是呻吟的，风中飘过声声今生无法抹去的凄惨呼声。没有得到预想的，洒向我小伙伴的快感，却迷失了一日辛劳，虚弱无力低头走过的她，那双纯净到会说话的双眼。
　　
　　我不知道，那时的我是怎样的失魂落魄？又是如何因为恐惧而抛下她独自逃离？
　　
　　太晚了，我没有时光倒流的力量，那一次的自私，那一次的逃避，却让这个苦难中一直坚强对待人生的女孩…
　　
　　四季变幻，阴晴圆缺，从此，她失去了方向，今生都无法再看一眼那生命般绚烂的桃花。
　　
　　这一切的一切，源自一个放荡的少年。而她，竟一生未曾得知！
　　
　　（四）
　　
　　六年光景。
　　
　　日日夜夜，周而复始，我的梦定格在年少的那个黄昏。
　　
　　罪恶感剧烈撕扯着我柔软的心，我强迫自己不能忘记。
　　
　　“你过的好吗？你在哪里？”我时常忙碌中，迷失在这段自言自语的话。
　　
　　意外后，我们搬家了。搬到了这座北国都市的另一边。等我找回自我，决定承担起那份责任的时候。
　　
　　再回去，已残垣断壁，物是人非。
　　
　　迫切的，打听后，我得知他的父亲意外后不久，居然奇迹般的清醒了，为躺在床上睡着的，这个瘦弱苦命的女儿准备了一顿“丰盛”的晚餐，只是静静的看着，唱完那首儿时的摇篮曲，留下了一生的愧疚，投河，了却了自己的生命。
　　
　　没有了亲人的她走了，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没有人知道她是生是死，仿佛只有路边，那每年三月炫丽依旧的桃花，呼唤我她还在。
　　
　　每年，我都会去看她，树便是你，你即是花！
　　
　　（五）
　　
　　都说是忘却伤痛的良药，而这对于我无效。
　　
　　又是一段寻觅的三年，一切按部就班，没有改变，唯一的改变就是身边多了个未婚妻，一个即将结婚的政府官员的女儿。
　　
　　也许是从未想过放弃，也许是苍天冥冥的旨意。
　　
　　那个凄凉飘的夜晚，这座令我心痛的北国都市，三分酒醉，我又想起了她。
　　
　　皑皑白雪中，我彷徨在幽深的小道，迷路了。
　　
　　似乎意犹未尽，我被一阵扑面而来的酒香牵引，走进了一条败落的巷弄。
　　
　　柳暗花明，这破败的巷子深处，居然有条河，河边停泊着一条船，船上便是一间古色古香，热闹的酒家。飘雪中，仿佛一种误入桃花源的恬静，欣喜之感。
　　
　　“客官，里面请！”伙计用标准的古腔招呼我。似乎憧憬着那种时光倒流的可能，我附和着大声说到：“小二，来一坛酒，二斤牛肉。”
　　
　　一脚正要踏进拨开的门帘，一朵雪花落在我的眼中，我下意识的，揉了揉眼，几秒的黑暗后，睁开眼。
　　
　　恍如隔世，一个珍珠般大眼睛，长发飘飘，脸蛋精致，却饱含沧桑的，正跪在酒家门口，为来往的客人擦拭着鞋上的雪花与尘土。
　　
　　我清醒下大脑，仔细看去，瘦弱的身体，纤细手指，还有那似乎没有被俗世的风尘污染，美丽如珍珠般的眼睛，只是那双眸中没有一丝感知的光晕。
　　
　　我有些不知所措，百感交集着，是的，我认出了她。那双独一无二的眼睛，我不会认错。
　　
　　片刻的失忆，我走到她身边。
　　
　　“客官，请踩在小凳上！”
　　
　　不知是再见到她太过惊喜，还是亲手毁掉她双眼的负罪感，我矛盾着，慌了神，不由自主的踩上了凳子。
　　
　　看着她娴熟的擦拭着我崭新的皮鞋，往事在内心中如翻动般涌上心头，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伴随着隐藏不住的哽咽，泪水落下，落向她的指尖。
　　
　　她有些诧异，低声柔弱的问道：“客官，你哭了？”
　　
　　“没-没-没，沙迷了眼…。”我有些六神无主。
　　
　　她低下头，继续擦拭着，看的出来有一丝不相信。
　　
　　多年后的第一次相逢，看着她婆娑远去的背影，最终，我没有勇气喊出她的名字。
　　
　　（六）
　　
　　那夜无眠，我想了很多，最后，我做了一个此生无悔的决定——追求这个在我心中萦绕了十几年的可怜女孩，将一生献给她。
　　
　　做这个决定的时候，我已经想到了我会失去作为政府高官的岳父给我创造的一切，还有曾喜欢过的未婚妻，内心告诉我，我将无怨无悔。
　　
　　雪没有停止，寒风中我撰着百合花，轻轻的走到她身边。
　　
　　“客官，请踩在小凳上！”她柔声细语，开始忙活起来。
　　
　　“还记得我的声音吗？”半响，我着看着她说到。
　　
　　她很聪明，“哦，是你啊，昨晚那个迷了眼睛的客官，我记得-记得！”话语中一缕诚挚的笑意。
　　
　　“想不到，你还记得我！”
　　
　　诸如此类，你一言，我一语，仿佛是老相识，气氛很是平和。
　　
　　当我把花放在她手上时，能感觉自己呼之欲出的心脏高速的跳动声。
　　
　　“客官，这是-这是…”她紧张中带着惊讶，话都没有说完。
　　
　　“百合花，你闻闻香不香！送给你！”我眼神一刻没有离开她的眼睛。
　　
　　她受宠若惊，不停的推辞着。我好言相慰，说着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感谢她两次帮我擦拭鞋子，她才勉强收下。
　　
　　捧着花，她用心体会，努力的深嗅着那雪花中并不浓烈的香气。一眼便知，她是那样的喜爱花。
　　
　　“你这么喜欢花，让我猜猜你最喜欢什么花！”我笑着跟她说。她嫣然一笑，那笑似乎告诉我，我一定猜不到。
　　
　　“是桃花吧！”我慢慢的说到。
　　
　　就那一刻，她楞了一下，若有所思，似乎猜到了什么，惊讶的说道：“你-你是许君…。”话语中丝丝激动之情。
　　
　　“不-不，我只是瞎猜的！因为大多数女孩都喜欢桃花！”我故意打断她的话，紧张的说。
　　
　　也许是我不想她知道我是许君桐，也许是我害怕未知，我一直没有告诉她我是谁。好几次，她欲言又止。
　　

　　
　　（七）
　　
　　她的世界太过寂寞，寂寞到封闭自己的心门，把我所有的表白都当做是奢侈。
　　
　　面对她每天的拒绝，我心痛着，一筹莫展。
　　
　　那一夜，没有下雪，我也没有带来花束。看着她跪在那里，为每位客人认真的擦拭，片刻思绪，我不再犹豫。
　　
　　“恋-恋花！”无法控制情绪，我声音有些沙哑，远远的叫她。
　　
　　沉默，沉默，此刻千言万语都是多余，她记起了我，慢慢抬起头，多年后第一次看见她翻涌而出的热泪。
　　
　　“许君桐，是-是你吗？”我知道她已将这段时间来，我的声音和人对上了号，她太过激动，以至于用鞋布擦起了泪水。
　　
　　我走了过去，用手帕为她擦去泪水。“恩！是我！没想到你还记得我儿时给你起的名字。”我几度哽咽。
　　
　　因为她喜爱桃花，年少时我深深佩服她对生活的勇气和毅力，为她起了这样一个如诗般的名字——恋花。
　　
　　重重的，沉沉的一声咳嗽声，不知是否她太过激动，我的手帕上都是鲜红的血。我紧张着，马上要带她去医院，她推辞着说，没事，只是小毛病。我的心里却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都说岁月无情，可是再相逢的那种，一生又能有几回。太多的话，我们想促膝长谈。
　　
　　她打开了心扉，接受了我，只是有时的话，就像害怕她的双眼会给我带来不祥和恐惧。每一次，我亲吻着她的眼睛，慢慢冰释她尘封的心灵。
　　
　　（八）
　　
　　我真诚的让她不要再去酒家工作了，每次，她只是爽朗一笑敷衍到“没事！不累！”我知道她从小就比任何人都自立，坚强。
　　
　　每次，送她回住处，她都以各种理由拒绝，我知道她不想我为她操心，我也知道她住的地方一定不会好。
　　
　　那晚，她忙碌了一天，走在回家的路上，我偷偷的跟着她来到住处。一个破旧的只十来个平方的小瓦屋。看着窗上昏暗的灯光，屋内传来两个女孩开心的笑声。我很好奇。
　　
　　第二天，我很早就来等她，我碰到了屋里另一个小女孩，一个八岁，叫夕彤的小姑娘，她背着书包正准备去上学。
　　
　　“你是姐姐的男朋友吧！我见过你！”小女孩很开心，笑着问到。
　　
　　我点点头，她看出我有些疑惑，没等我发问，她将来龙去脉告诉了我，原来她是恋花七年前的夜晚，在酒家门口捡回来的弃婴。恋花靠着柔弱的身体，艰难的抚养她，供她上学。
　　
　　疼痛，我的心震颤着，一个失去光明的女人，怎能如此善良，如此坚强！内心的血和泪交错着。
　　
　　多少次想告诉她，是我亲手夺去了她的双眼，让她的世界一片黑暗，可是想到这种结局给她带来的打击，想着从此不能陪伴她度过，我实在无力启齿。
　　
　　（九）
　　
　　欢乐的日子总是稍纵即逝。
　　
　　这座北国的都市，我带着她走遍了每个角落，吃着她一辈子想都不敢想的美食。虽然她看不见美丽的皎月，看不见璀璨的星河，但有我的陪伴，我用话语和身体为她形容每一个风景的美丽瞬间。
　　
　　上天时而宽容，时而残忍！正当我点燃她对的向往，人生的希望之时，她倒下了，那些长期纠缠他的咳嗽，那些我一直耿耿于怀却没有重视起来的症状。
　　
　　空洞的医院，一张诊单，一道晴天里的闪电，我的头脑晕眩着，身体似乎只是躯壳，再也不能稳稳的站着。
　　
　　那夜，她躺在病床上，我抓着她的手，聊着未来。
　　
　　“恋花！如果只有一个地方让你选择，你这辈子最想去哪里？”她看不见我眼中擎着的泪水，我心痛的问道。
　　
　　难得，她学会了向我撒娇。“为什么只有一个选择呢？等我们老了，我要和你走遍这地球的每一寸土地！”话语的向往中带着一丝调皮。
　　
　　听着她的回答，我哽咽着“如果只有一个选择呢？”我的心好痛，轻轻的擦起眼泪，不让她发现。
　　
　　“嗯-嗯，如果只有一个选择的话，我想去草原，与你共享一片蓝天…”她嘟着嘴，的畅想着，含情脉脉的说着。那一刻，驾驭不了心底的悲伤，我快速跑出病房，失声痛苦，欲绝。
　　
　　我知道，今生无法与你相伴终老。有限的时间里，我便是你的眼睛。放弃了大好前途，告别无法原谅我的双亲，处理好这个城市所有的事务。整理行囊，我要带你去到草原，你心底的那一汪绿水蓝天。
　　
　　（十）
　　
　　这是一个遥远的地方，这里的夜晚，星星特别明亮。
　　
　　她奇怪我为何这么急着带她来到草原。“我怕以后工作太忙，没有时间，而且我们还有很多要去的地方！”我的谎言，她的笑绽放在心底，而我却疼在心房。
　　
　　“君桐！这空气好清新，我都能感觉到眼前一望无边的绿草，还有我们头顶的蓝天。”她跳跃着，兴奋着，完全融化在这美丽的世界。
　　
　　“恋花！我们这辈子都住在这里，只有我们和一间小木屋，好吗？”我不知我此刻翻涌的内心，怎么逃避她的眼睛，我似乎觉得她看见了光明，能看到我迷蒙的双眼和颤抖的身躯。
　　
　　“现在怎么行呢？你还有你的事业，等我们老了，我们再回来这里，亲手搭起小木屋，然后白首相依！”她抚摸着我的脸庞，柔情似水。
　　
　　每一天，追逐着轻盈的风，沐浴在蓝天下，收获着爱情。可是诊断书上的日期，晚期肺癌，两个月，这些字眼如尖刺，时刻将我拖入无边的地狱。
　　
　　我知道她的时日无多了，躺在床上，她的身体越来越虚弱，吃东西也越来越少，药物已经无法遏制肆虐的病魔。
　　
　　相比草原白天的热情，恋花更喜欢夜晚的宁静。
　　
　　这夜，星河璀璨，格外的浩瀚。
　　
　　似乎她知道些什么，她挣扎着走下床，一把抱着我，有很多话想说，却力不从心。
　　
　　我为她穿上了我准备了很久的婚纱，带上了梦想拴住她几个世纪的戒指，抱着她，坐在距离星星最近的地方。
　　
　　“君-君桐！我-！我-我要陪你相守白头！”孱弱的有些颤抖的声音，她好冷！
　　
　　仿佛害怕她的身体会突然消失，我紧紧的搂着她，亲吻着她的双眼。“恋花，不管今生还是来世，我生生世世都会陪着你，我就是你的眼睛！
　　
　　“我-我好-好-累！”躺在我的怀里，她微弱的哼起了断断续续的儿时歌曲。
　　
　　“夜夜想起妈妈的话
　　
　　闪闪的泪光鲁冰花
　　
　　天上的星星不说话
　　
　　地上的娃娃想妈妈
　　
　　天上的眼睛眨呀眨
　　
　　妈妈的心呀鲁冰花
　　
　　…………..
　　
　　深邃的夜啊，我飘渺的泪花，空洞的呼喊啊，我此生的挚爱！
　　
　　那是个遥远，遥远的地方，那里的星星特别明亮，月光下你飘动的长发，望着你婆娑的背影，我留下晶莹的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