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响水爆炸:起火点在天然气站附近至少两次爆炸

原标题:响水爆炸:起火点在天然气站附近 至少两次爆炸

江苏响水天嘉宜公司“3·21”爆炸事故:爆炸厂区损毁严重 救援继续

文|赵敏 林示 实习生马延君

编辑|林鹏

在响水县人民医院吵吵嚷嚷的过道里,李玉像什么也听不到一样,直勾勾地盯着手臂上方的生理盐水。

“你朝我这个耳朵说话,我才能听得到。”他指指自己的左耳,两边脸颊还留着没擦干净的血迹。在前一日的事故中,他的右耳膜被震破,已经听不到声音。

3月21日下午14时50分许,江苏省盐城市响水县生态化工园区内的天嘉宜化工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天嘉宜”)发生爆炸。据盐城官方通报,事故已造成62人遇难,仍有28人失踪。病人中危重34人,重伤60人。

李玉是天嘉宜的维修工,负责维修生产设备。事发时,他和另外两名工友在厂内替换设备阀门,距离爆炸点不到300米。

“至少发生过两次爆炸,间隔(时间)很短。”起先,他看到远处厂房里升起一股黑烟,“大得吓死人”,他的第一反应是跑。几秒后,第一声爆炸声传来,“我一下就被(震)趴下了”。

他立马爬起来,还没来得及迈开脚步,爆炸声再次传来。这一次,爆炸带来的冲击波把身高1.72米,体重130斤的他从精细化工车间甩到了10多米远的硫化车间的楼梯底下。他左臂狠狠着地,面朝下被埋进一堆土灰里,左边眉毛上方被砸出一个包。

没有力气再站起来了,但求生欲支配着他“一直爬,一直爬,”20米外,就是硫化车间的门口。他在这里工作了至少3年,知道爆炸非同小可,爬到车间门口,再爬过围墙的残骸,才觉得拣回一条命。

“(我)跑不过冲击波的速度”,李玉瞪大眼睛,说起那场爆炸,这个留着板寸、30出头的男人还是会发抖、流泪。

获救后的24小时里,他受疼痛和恐惧的折磨,一夜未眠。隔着一张病床,躺着和他一起“爬”出来的工友,工友已经无法再回忆事发过程了。被送到医院时,他浑身是血,衣服和血都黏在一起,两个耳膜被震破,左腿骨折。

(响水县人民医院各个科室走廊都加满了病床 林示 摄)

起火点在天然气站附近,随后爆炸两次

和李玉一样,65岁的沈立元清晰地记得,是天然气站附近先起火,后面才是车间爆炸。

据新京报报道,多名天嘉宜员工称,爆炸起火点或许为厂区西侧的固体废料仓库。该仓库与天然气站相隔仅六十多米,存放物多为硝、胺等易燃易爆品。

当天下午2点半,沈立元和同伴清理完硝化车间附近的水沟后,两人决定到500米外的宿舍区抽根烟。他们是公司的两名环卫工。

天嘉宜厂区像个倒写的“L”,进厂要经过两道门。第一道门横在最南边,与厂区的围墙形成一道屏障,把工厂和外界隔开;进入第一道门,东边是办公楼,西边是由四幢楼组成的员工宿舍和食堂。第二道门,则把生活区和工厂操作区分开。紧挨着宿舍和食堂,放置着三个高达三层楼的白色储液罐,那里盛放着苯、甲醇。储液罐东侧是四个仓库,再往北,从西向东分布着天然气站、制离子水车间、锅炉车间、精馏车间等多个车间。

(天嘉宜厂区内部分布图 林示 制)

当沈立元和同伴走到精馏车间附近的路上时,他看到西边不到300米处,存放天然气的地方着火了,“火很大,很多人都在喊”。没等反应过来,身旁的精馏车间、制氢车间都炸了。“一炸头昏眼花,都是黑烟”。巨大的冲击波推开了沈立元和他的同伴,他头上的安全帽“一下就飞了”。

沈立元定下神来,发现同伴倒在地上,“半条腿没了”。

他跑上前拉住同伴往东边拖,使不上劲——他左胳膊骨头,折了。“你快跑”,同伴趴在地上,对他摆摆手。

天上飞着原先盖厂房用的彩钢片,“漫天都是”,沈立元抱头朝第一道大门狂奔。工厂四周的围墙被推倒了,几分种后,他跨过那堆瓦砾,总算逃出了爆炸区。

出来后,他“头晕眼花,不知道去哪”,有人告诉他,“往南往东走,准没错”。他跑到了工厂南边的大和路,终于稍稍放下心来,才停住了逃跑的脚步。

“我叔叔在哪?”同伴的侄儿很快找来,“往那儿走”,沈立元指了指西部厂边内一个电线杆的方向,“找到的时候人早就没了”。

一个小时后,沈立元坐上了一辆救护车。那辆车上还有5个同事,“两个躺着(在担架上),其中一个血流得满车都是,他和另外四个人坐着”。一个污水处理工的安全帽被冲击波劈成了两半。他没有发现起火,直到附近的彩钢管“整个被炸飞”,才惊觉危险。

现在,这个污水处理工发量稀疏的头顶,覆盖着一片黑色的、已经干涸的血迹。坐在病床上,他手里紧紧拽着一张纸巾,上面记着11个数字——他远在陕西的女儿的电话。事发后,他联系不上自己的亲人。一位志愿者给他拍了照片,写上个人信息和伤情“没有大碍”放上网,1天后,他才和家人联系上。

根据盐城官方通报,截至22日上午7时,事故园区内的3处着火储罐和5处着火点已全部扑灭。事故原因仍在调查中。

500米外,工人安全帽被震碎

根据最新官方通报,事故已造成62人遇难,仍有28人失踪。

邱友忠是28人里的一个。他的妻子在电话那头很久才发声,声音低沉、疲惫。

“厂里都成平地了。四五层的水泥楼,楼房有坍塌下来的,有倒的,门啊、窗玻璃啊什么都没有了,就只剩一个框架。”和其他家属一样,没有工具,她徒手在废墟里翻了一遍。

3月22日一早,刘亮在天嘉宜的废墟里刨出了妻子,就在彩钢瓦和钢架结构组成的车间横梁下被压着,身体已经凉了。很快,现场再次被封锁。

邱友忠的妻子一无所获,“没看到尸体,就还有希望。”她想。

爆炸的原点,是刘如海的车间在的位置。“听他们的同事说,他那个车间不是第一爆炸的就是第二爆炸的那个”,刘如海的侄女说。他们大家族里有3个男丁在天嘉宜上班,年纪最大的刘配友在22日早上被确认死亡。

事发当天到第二天下午,刘如海的亲属们——三个女眷,只能干坐在医院急诊大厅,眼巴巴地看着抬进来的伤者,希望一次又一次被掐灭。

据多位天嘉宜员工介绍,厂里连干部总共200多人,“(单算)工人可能都不到200名”。

受到冲击的不仅是本厂员工。

离天嘉宜500米也是一个化工厂,高祝和在里面上班。那天下午他正坐在机房里,巨大的冲击波震碎了玻璃,玻璃碴子砸碎了他的安全帽,一块玻璃扎进头里,“两三公分深”。

“人伤得多啦”,高祝和描述他在逃离工厂时看到的情景,“有些人脸上炸得血都染红了,都是玻璃碴。”

天嘉宜1000米开外是一片居民区。响水县人高士珍家在这儿。21日下午2点多,高士珍叫了几个邻居来家里打麻将。

“先是一声跟飞机轰炸一样的声音——我们这边经常有那种飞机轰炸的声音,一声小的,紧接着第二声,特别大。”高士珍的女儿说,伴随响声的是屋子的剧烈地晃动。

很多邻居的房屋被摇塌了,或者半塌,高士珍被玻璃砸伤了头,女儿在照顾她的时候看到,一个邻居不知道被砸中哪里,满脸是血地跑回家。

响水县人民医院距事故现场35公里,当天大量伤者被送往这里。李雨平当天晚上11点赶到医院进行志愿支援。他回忆,18日凌晨两点钟,救护车来得最频繁,“每十分钟来一趟,每辆车至少四、五人”。

医院大楼正门前,蓝白色的警戒线隔出了一条生命通道。当一辆救护车闪着蓝色警灯,停在门诊大楼西侧的急诊室前时,等候消息的五六十人会一拥而上,踮脚尖、伸脖子,在救护车后门寻找自己失联的亲人。如果不是,他们又齐刷刷回到原位,盼着下一辆救护车的响铃靠近。

(3月22日下午,仍有许多人站在医院门前等待救护车的到来 林示 摄)

频繁视察的领导和疏松的管理

爆炸发生后,核心厂区内一片狼藉,地上散落着水泥、钢筋、木板、彩钢瓦等碎片,厂房的玻璃全被震碎,像是一栋未建好的毛坯房。

天嘉宜公司成立12年来曾多次出现安全生产问题。(具体可点击查看《后窗》上一篇稿件《响水爆炸背后的苏北化工》),响水生态化工园区亦多次出现重大安全事故和环境污染问题。

天嘉宜老员工杨永辉称,天嘉宜曾要求工人每天工作12个小时,此举引起了工人不满。他在天嘉宜工作了12年,随工厂从江阴迁到响水,是厂里最老的那批员工。

“一开始进化工厂(2007年)是8小时,后来是12小时。我们是12点对12点,上夜班的话晚上12点去接班。今年工人变成3班倒啦,8小时一班,工作强度增加了。”杨永辉说。

杨永辉负责精细化工车间的安全巡视工作,据他介绍,事发前,公司领导张勤岳曾多次到精细化工车间视察。

在厂里,领导都是戴红色的安全帽。在员工印象里,张勤岳大概57、58岁,1米7左右,“肚子很大,胖胖的”。杨永辉说,有时候晚上张勤岳还来查岗,前段时间安全隐患查得严的时候“经常来”。

但另一些细节也暴露了公司管理的疏松。

杨永辉介绍,为防爆炸,天嘉宜不允许工人携带私人手机进入厂区,违规一次将被罚款500元。

天嘉宜以车间为单位,再往下是班。交班时,每个班的班长会拿到一部只有拨号功能的防爆手机,外壳是橙色和黄色相间的橡校材质。在园区内,每个班的工人依靠这部手机互通有无。

也有一些人例外。沈立元就没有“上缴”手机的习惯,“我平时(在厂区)不用它打电话,就看看时间”。一位员工透露,工厂并没有任何安检措施检查员工是否携带私人手机,“总不能每次都搜身”。

(进工厂前,每个代班长都要分到一部防爆手机 林示 摄)

爆炸事故后,他们的手机已经被埋在了爆炸现场的土灰下——亲人打不进去电话,伤情严重者则没法主动联系亲友。在“58同镇”App上定位“响水县”,爆炸后伤者或者家属的寻人启事信息占了20来条。

事发后李雨平一直待在医院。18日凌晨,门诊一楼大厅会突然响起撕心裂肺的哭声,“还有的人一下就跪在担架旁”。他形容这是“人间惨剧”。

凌晨3点钟左右,门诊大楼前,一位40来岁的妇女久久跪着,“一动都不动”。李雨平上前把她扶了起来,又被她挣脱开,他看着她左摇右晃地消失在医院大门口,“一句话也没说,感觉随时要倒下”。

(陈怡含对本文亦有贡献,李玉、刘亮、李雨平、杨永辉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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